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脸上布满了沟壑，此刻躺在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根旱烟，用仅剩几颗牙的嘴巴，“吧嗒，吧嗒”抽吸着。
“严婆婆。”吴鸥惯例喊道。
这个老妇人，姓严，是他的邻居，具体叫什么，吴鸥不清楚，只是跟着大家叫严婆婆。
严婆吧嗒了一口旱烟，吐出烟雾的同时，慢悠悠转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了吴鸥脸上，愣神看了好一会，老妇人手中的动作停滞，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到了竹椅下，一只黄色狸花猫的尾巴上。
这是真云街极有名气的独眼猫，右眼上有一条刀疤，整个眼珠已然发白，身上的毛发脱落了不少，看着像是得了皮肤病，瘦骨嶙峋的。
“喵呜！”
黄色狸花猫猛地叫了一嗓子，从椅子下蹿了出来，阴冷的独瞳在吴鸥脸上刮过后，一跃而起，几个纵身，便越上围墙，不见了踪影。
“吴鸥？”严婆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你回来了？你姐呢？找到了吗？”
“严婆，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回来了？”吴鸥心里满是困惑，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睡了一觉而已，怎么都变了，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你长大不少，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严婆问道。
吴鸥内心惶恐不安，看着旁边紧闭的房门，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这个时间点，熙穗应该回家了才对，吴鸥急忙问道：“严婆婆，你有看到穗姐吗？她回来没？”
“两年前，你不是去找她了吗？你没找到吗？”严婆眉头皱起。
“两年前？我找穗姐？”吴鸥只觉得一团浆糊，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呀，猛然间，吴鸥回想起在侯辉诊所里，自己看到的镜子中的自己。
高了，壮了。
难不成，不是自己看错了？不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
“严婆，今天几月几号？”
老年人，记日子准，无论是新历还是旧历，记星期几不在行，年轻人，每周都望着周六周天，对日期倒不是很敏感。
“2月3日，腊月二十四，快要龙年了。”
“昨天2月1日，我发烧了，穗姐在给我熬粥，我睡了两天吗？”吴鸥拍着自己的脑袋，“没想到这次居然烧得这么厉害。”
“不对，龙年，怎么会是龙年。”吴鸥突然反应过来，好似听到了鬼故事一般，双眼瞪大如杏。
“严婆？2022年不应该是虎年吗？怎么会是龙年？”
“小吴，今年2024年了。”
吴鸥的头开始抽痛，好似有一双手，在撕扯他的神经和血管，他越努力回想，疼痛的感觉愈发剧烈，明明才2022年，怎么会2024年了。
“穗姐呢？穗姐呢？”吴鸥像失心疯般呢喃，抱头蹲在了地上。
“孩子？”严婆被吴鸥的反应吓着，急忙从椅子上起身，满是皱纹的手搭在了吴鸥的头上。
接触的刹那，触电的感觉再次袭遍吴鸥全身。
脑海中，再度出现杂乱的画面与声音。
……
“2022年，新春佳节之际，真云街居委会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春快乐，虎虎生威，虎年行大运。”
飘雪的傍晚，真云街的广播喇叭里，播送着俗套却喜庆的祝福语。
“吴鸥，大半夜的，还在下雪，你的烧刚退，你去哪？”
积雪的屋檐下，严婆裹着一条红色斑点大棉袄，冲着远处路灯下的人影喊道，嘴里呼出白腾腾的热气。
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肩头，约莫十岁的样子，身上背着一个老旧的登山包，飘飞的雪花落在少年的肩头，很快，少年的头发便染上了几抹白意。
少年回过头，不是别人，正是吴鸥。
十岁的吴鸥。
“严婆，我要去找穗姐。”吴鸥语气坚定，与他略显稚嫩的面庞有些违和。
“傻孩子，大半夜的，你去哪找。”
“我知道。”吴鸥笑了。
“傻孩子，回来，明天婆婆陪你一起去。”严婆抬头看了眼飘飞的雪花，紧了紧身上的红衣棉袄，拿起门旁的拐棍，向着吴鸥走去。
“这是我欠他们的。”
吴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间，少年的脸庞上露出了的笑容，开心，希望，伤感，这种笑容，不应该属于一个本应朝气蓬勃的十岁少年。
吴鸥的眼角同时泛起微光，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痕。
“严婆，这些年谢谢你对我和穗姐的照顾。”
少年笑着喊了一句，随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昏暗的暮色里，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宽敞的诊室，门上写着“呼吸内科”四个字。
带着老花眼镜的医生，仔细看着CT的胶片，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