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南迁不济世
自重云最初发现江南水患以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人间转眼,面目全非。
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如春日柳丝一样飞涨,有一些小粮店已经被迫关停,城门进出的百姓频繁地流动,京城中也多了许多生面孔和外地口音的人。
这几日在钦天监崔府的张娘子托池也送信回来,信上说,就连崔府的采办也很难买到粮食,他们只能打开私人贮存多年的粮仓来应眼前之急。
重云再次从菜市中穿行而过,这里已经与一月前大相径庭了。小贩的数量锐减,但是来顾盼流连的百姓却多了不少,他们特意带上了比平时采买带得多的银钱,被迫与平时根本不待见的人攀交情,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大多都没办法买到所需的粮食。整个京城像一块海绵,在即将到来的烈日下无可避免地失去了自己的水分。
巨大的饥饿如乌云,从发了水患的南地沉浮而来,它所投射下的阴影又轻易笼罩了这座京城,每个人的胃部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身体却被提着,不由自主地往天上飘。
重云拄着拐杖,小心避开眼神发直、步履轻浮的人群,不动声色地走进一处暗巷。
这处暗巷处于菜市和她居住的小巷之间,鱼龙混杂,消息流通快,也是重云精心布置的据点之一。
暗巷里只零星分布着几家酒楼、药铺、当铺。重云走向一家牌匾上刻“不济世”三个大字的当铺。重云站在当铺高高的柜台下,抬手按照三长一短的规律敲了敲柜台,柜台上立刻传出了一道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可是阿云吗?”
“朝奉,是我。”
“快进来。”
侧门很快出来一个小厮,态度恭敬地把重云请进了当铺的内间。
朝奉看见重云的面孔,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阿云啊,你上个月吩咐我大量收购市面上的粮食,我已经照办了,可是眼下京城的情况几乎要失控了,难民一日比一日多,市面上一斤白面的价格都快到一两银了!很多粮商听闻有人上个月大肆收购粮食都坐不住了,他们跟着我一起囤积居奇,市面上的粮食已经不多了!灾民的处境岌岌可危啊!”
重云仿佛早有打算,一脸沉静地走到茶座旁坐下,也做了一个示意他坐下的手势,朝奉只好暂时按压下自己的急迫,一同入座。
“江南起了水患,粮食价格飞涨、难民入京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青史之上,此类事多不胜数,灾后情况也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就是各朝圣上对此会作何裁决。”
朝奉终于回过味儿来,又战战兢兢道,“难、难道圣上?”
重云勾唇一笑,端起茶壶给朝奉亲自沏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右手成掌相请,“姜伯伯,你当年也曾苦于水患,一家人在江南的祖业被水患毁而殆尽,在上京路上流离,承蒙我父亲相救才捡回一家老小的性命。在我父亲蒙冤之后,你亲自找到我,说旧时恩情,只为今日偿还,要帮我报仇,对么?但是你不明白我父亲到底为什么蒙冤吗?”
姜朝奉接过重云的茶却不喝,只是紧紧捧在手里,企图用茶杯传递来的温度压下自己内心巨大的震动。按重云的说法,皇帝这次似乎也会和往常一样,对于这种天灾人祸无动于衷。可这次的情况与他在任的任何一次水患都不同,规模之大、受灾百姓之多,都不是寻常水患可以比拟的。
重云继续道,“通敌叛国之罪,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是比天还大的罪名,谁都知道。重为山蒙冤,罪魁不是大理寺卿、也不是刑判,而是让这个莫须有罪名成立的君王。”
说到这里,眼前好像再次浮现了雪地中的斜斜插地的那把断剑,重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死死掐着拐杖,指甲边缘泛起了白色,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如果不是君王授意,有谁敢给大将军定下这种罪名!如果不是君王默许,有谁敢把这种罪名广而告之于天下!如果不是君王昏庸,王朝岂会龟缩南国,永不能踏足昔日也入版图的北地!”
姜朝奉为之动容,赶紧起身,拍了拍重云的肩膀,帮她顺了顺气,“阿云,我们多年筹谋,只为一击必中。这个王朝已患入骨沉疴,气数已尽了,我们成功推翻王朝是迟早的事,你万莫着急啊!”
重云满饮一杯清茶,看着眼前那柄断刃,坚定道,“我没有着急,陈氏覆灭,就在下一个冬天。我要用陈氏的血,来为我父亲昭雪。”
姜朝奉沉吟片刻,还是选择信任重云,支持重云的决定,“你既已经准备妥当了,姜伯伯也没有什么可多问的,你只需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重云打了一个响指,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黑衣少年,正是池也。他似乎是跟着重云一起进来的,也好像早就在这个当铺里了,总之他的存在悄无声息,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但当铺中的姜朝奉和小厮都没有惊讶,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
池也从胸前衣襟中取出一物,放在姜朝奉和重云两人面前的茶座上。
姜朝奉向这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