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杜瞧着旁侧莫名升起的一股热血气息,有些不明觉厉。
他甩袖道:“好了,还有许多杂事等着我处理呢,你且在这儿呆着,等娄司正醒过来吧!”
李风铭答应着,便依乌杜所言,到池畔的小亭子内静候。
眼见着池面上的日影从东到西,一路下落,他估摸着时辰,终于来到正堂大门前,抬手叩门。
少年心有忐忑,方才他对着池面怎么整衣襟都感觉不对,也不知那位娄司正喜欢高的还是矮的,瘦的还是胖的。
罢了,他又不是来选秀女的!这般惦记皮相作甚?
他敲了好几下门,门内却始终一片寂然。
每敲一下门,他的心里就打鼓一声,这个时辰,太阳都快落山了,怎么也该醒来了吧。
难不成那位大人早就在暗中观察他,看看他在等待间隙是否有修身养性……
这么一想,李风铭脸色煞白。
他方才在亭子里就顾着捯饬自己的脸了,哪里顾得上修身养性?
恐是那司正瞧见他只顾临水照花,误以为他是个锦秀草包了!
难怪他不肯开门呢……
少年顿时心沉海底,神色也郁郁起来。
正在他脑袋里一团乱麻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他抬头,却听纤细轻灵的一声:“进来吧。”
或是司正大人的婢使吧。
他猜想着,入了门,环顾大堂,倒是比外面看着稍显端正些。
入内前方是紫木高桌,两张四平八稳的太师椅,地上铺着深色氍毹,正中墙壁上悬着一幅梅溪青牛图。
画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只是下头题的字,歪歪扭扭,委实惨不忍睹。
李风铭虽是武者出身,可武者不同莽夫,不仅要舞刀弄枪,还得熟读兵略阵法,长涉四书五经。
善兵器者,可位百户,善兵术者,天下入縠。
这是风铭自小习武便牢记于心的一句话。
他本人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对这样惨不忍睹的字迹,心中颇为汗颜。
还没来得及腹诽,便听得旁侧珠帘后,一段蜿蜒的楼梯上,传来衣裾摩擦的窸窣声。
“名字?”
那话音漠然冷淡,令少年心头一紧,立刻回道:“在下李风铭。”
“打哪儿来的?”
他不知为何,竟感觉嘴皮子有些不好使了。
“家,家住,江南宛州,沛禄县,赴京已有半年。”
他磕磕绊绊地答完,忽然意识到,这声音……
“多大了?”
“快十八了。”
“哦。”
橐橐的脚步声落在楼梯尾,便没了声响。
李风铭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直到那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脱衣服。”
“?”
他猛然抬头,他应当没听错吧,她是在叫他脱衣服吗?
“脱、衣、服。”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落下。
不,不对,李风铭揩了揩额头的冷汗。
听闻近来洛京妖魔横行,不少百姓深受其扰,这钦天监是朝廷重部,此处小院人烟稀少,平日想是鲜有人拜访,司正大人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定然,定然是怕他是妖魔扮成的,才让他脱衣服,脱衣是为了检查,嗯,检查身份。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他这般想着,深吸一口气,便解开了衣带,褪去了玄色外袍,以为这便足够了,谁知下一刻,珠帘后又传来一声:“全脱了。”
“司正大人,我……”
“我的意思是,里衣也脱了。”
自然,自然是不能只脱外袍了,若要检查的话,总要里外都看一遍才对。
李风铭喉结滚了滚,可,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这事,他做不来!
更何况,还要当着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快脱吧。”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站在正堂的少年听此忽然一愣,鬼迷心窍的,便开始解自己的里衣。
随着淡蓝色的里衣落在双臂处,明亮的日光也披洒在了少年人赤条的躯体之上,白腻、明亮、犹如泛着冷光的白釉官瓷。
珠帘后的那人睁了睁双眼,拖着流云般的裙摆,拨开水晶珠帘,从阴翳之下快步走了出来。
少年呆住了,红霞在他尚未察觉之际,飞速爬上了他的双颊。
雪白的长发在他视线中飘飘洒洒,那人有着一双懒散的狐狸眼,拥有那种眼睛的女子,向来明艳夺目。
可她穿着一身红衣,却显得素淡、温和、一点儿不惹眼,就好像无意吹过耳畔的微风,惟余淡淡的竹叶香。
红衣白发,玲珑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