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能从江陵坚持到长安的缘由。
指甲没有蔻丹渲染,更显纯真与自然。
温丽湘握住铜盆十指指尖发白,盆里装着的水微微漾起波纹,面上倒映着她的脸,仿若风吹起了一池春水。
她目光带了坚毅之色,“多谢大人赏识,大人吩咐之事,温非必尽全力完成!”
话刚刚说完,手上一轻,但见裴肃朗已将铜盆托起,因着身量缘故,铜盆自然而然脱离十指。
裴肃朗端着盆,向静室外走去,官袍摆随着他的踱步缓缓掀开一角,道:“此言差矣,非是吩咐,而是将你心中所想所悟写出来。”
温丽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微微低头,盯着他因踱步被掀起的衣摆。
前人脚步稍顿,温丽湘未曾顿步,差点撞到裴肃朗背上。
裴肃缓声道,“那日你所言指向明确清晰,非是纸上谈兵。“
裴肃朗想起温丽湘本为田产豪族,对于这方面确有深刻见解,比起他所审考的刘树与李寉还要好些,他顿顿,继续道:”近来民间颇多朝中非议争论,想来你也有所了解,因此本官并非随口应承,……而是确实信你。这几日,你便跟刘树和李寉去近郊走访,可有异议?”
裴肃朗温声缓语,做官的气派不经意间流露。
他走到外间衙内,共用赤金檀木隔成三个房间,裴肃朗办公之地最为宽敞,左面是一间大窗,窗棂花纹与静室相同,不过所蒙窗只是素白净纸,因此,阳光更容易透进窗户,恰好映在裴肃朗身上,眉眼更加清晰。
他转过身子朝向温丽湘。
温丽湘这才看清,裴肃朗的睫毛虽不长,却很是浓密,渡着一层金光。
可惜如此暖阳,也遮不住他眼里的淡漠之色,好像刚才那般好语不是他说的。
温丽湘稍起波澜的心又立马归于平静。
官居尚书令,从来知道如何拿捏人心。
裴肃朗不过举手之劳,她似是忘了此人前世抄她满门!
温丽湘眼眸微垂,朝端盆的裴肃朗拱拱手,道:“温非自是记下大人所言,定不辜负大人信任。”
裴肃朗本想抬手示意温丽湘免礼,这是为官久了的习惯,又才发觉自己手里正端着铜盆。他淡然扫过众人,才又向府衙门外走去。
恰好刘树拿过他手里的铜盆,道:“大人,此种小事,我来便好。”刘树微微俯身,模样很是恭谨,“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换身衣服的好。”
身旁的李寉眼里闪过不屑,又朝温丽湘笑笑,“明日我和刘树便又要去近郊,如此,温兄便可同我们一道去了!听说那边有乡民闹绝户,”李寉微叹了口气,耸耸肩,“看来又是一件棘手事!”
温丽湘眼眸微动,目光在李寉与刘树之间流转,细长柳眉微弯,连眼角仿佛都带着笑意,尽显温和。
她道:“李兄客气,以后诸多事,烦请李兄和刘兄照拂。”
说着,温丽湘也朝刘树拱拱手,表示心有结交之意。
刘树向来是有何事说何事,那日在贡院因着当众训斥温丽湘,颇有些难为情,见温丽湘主动向他示好,面上越发红热,想着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忙回礼道:“温兄言重,那日确是我不对。我再此向温兄道个歉!”
这般阵仗,温丽湘也曾见过,尤其是近三年来跟着阿爹外访,也和不少官员走动。
眼下也不算难以应付,道:“刘兄那日确实言得不错,我回去也再三反思过,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此之谓人间至理!”说着,温丽湘再次拱拱手,“言重的是刘兄。”
一番周旋,温丽湘已然融入其中,随即又是朝二人温和笑笑。
裴肃朗动动眉眼,不禁想起初见温丽湘那时,想得出下跪的法子来换取同情,又能如此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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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五月初夏,万物欣欣向荣。
远处青山起伏,郁郁苍林。
此刻正是清晨,一声鸡鸣破晓,天空泛起鱼肚白,将沉寂夜色吹散,乡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
田埂两边稻苗青绿,苗巅随风晃动,如同一绿色汪洋。
此处是长安城外的岁同乡,三道人影正缓缓从田埂尽头走来。
温丽湘衣袂被风拂起,转向身旁男子,道:“李兄可否详细说说,这陆家为何被闹绝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