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乡俗,沉塘浸猪笼子是最简单的方法,再不济也是要将人赶出岁同乡,永远不再归来!
可蒋霜疑这些年对乡中农人颇有照拂。
他们除了吃陆家的绝户,嚷着要杀蒋霜疑,或者赶她离开岁同乡,也未曾真正动过她一毫。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想要吃得再饱一点罢了。
乱世之下,谁又会在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的命!
可蒋霜疑女儿埋在岁山的事情在乡里传开,这件事的性质便彻底变了。
无论是多么闭塞的地方,总归容不得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女人本该从一而终,至死不渝,而男人三心二意,也不过一番风流韵事的佳话……
陆兴为打好其中算盘,若是这次能花些功夫让蒋霜疑死,或者让她彻底离开岁同乡。
陆兴绍的威胁又有何惧!
他将挖坟策谋说与王传兴听,便是要将这件事彻底闹大,看看蒋霜疑做何态度。
陆兴绍或许察觉不对,非要跟着他们一道来。
思及此,陆兴为当即又看了看陆兴绍。
他这个弟弟虽然好赌,可也是个极为阴沉的性子,总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兴为皱皱眉头,视线又落到到左旁王传兴脸上,状似不经意。
王传兴却能极快领略他的意思,眼神蠢蠢欲动,嘴角微微上撇,似在鼓励陆兴为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那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措辞。
陆行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面容镇定,满是堆着肥肉的脖子在看向一众乡人时,控制不住颤了颤。
他太胖了,喘出一口长长粗气,声音浑厚,“各位”
他说了两个字,声音十分嘶哑,便又清清嗓子,即便是花费这两份气力,也叫他震得双颊通红,气喘吁吁,顿了顿,才道:
“各位乡亲,我与陆兴绍既作为陆兴得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件事我们就有权力插手。大家晓得,按照我大哥的条件,要不是蒋霜疑这个女人死缠烂打,我大哥咋可能同意和蒋霜疑成婚。何况,蒋霜疑之前是搞啥子谋生大家都是晓得的。说句要不得的话,就算我大哥还在世,这种女人要么沉塘,要么是凌迟。之前我大哥喜欢她,处处维护她,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这个女人却如此不守妇道,我大哥才死了好久,她就将她与前夫的女子埋在岁山!而且她的女子也是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家评评理,这算啥子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大哥到底哪欠她了,死了都不安心!”
在众农人没有出声,皆微埋着头,只等陆兴为继续往后说,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各呈异态。
陆兴为见此状,说起来也更为得心应手,一句接一句往后冒:“这种女人还留在我们岁同乡简直败坏我们村的名声!我知道大家顾念蒋霜疑曾经帮过你们的忙,但我大哥不能遭受这种屈辱,丢我们老祖宗的脸!!”
说到最后,陆兴为越是愤慨,好似蒋霜疑真的是那般不堪荡.妇。
他们都忘了,如今这个世道,遑说女人,就连男人也不见得活得平安。
农人脸上于是露出和陆兴为脸上相似的神情,不再趋于麻木,更多的是,和一个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阶层的地主,责骂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纷纷扬扬的吵闹声似乎直达云霄。
“各位,陆二老爷确实没说错,先不说陆兴得是啥子人,光是他这个婆娘,做了那么多不守妇道的事,就该死个十次九次的了!”
“就是,我们来挖坟就是为了我们岁同乡的名声!这种人埋得土头都嫌脏了土!”
“开始挖吧!挖出来再把她烧了算了,看到起也晦气!”
“……”
上山的基本上是些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动作迅速,喧闹声中,已将刚堆起不久的坟头团团围住。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风,坟头青绿的草往一个方向窸窣摇曳,仿佛某种幼小动物的呜呜声。
风里细微的声响隔了一片天地,传到温丽湘耳廓。
她有些撑不住身子,手指紧紧抠住青松树干已被太阳晒得快要脱落的树皮上,连着手指指尖也隐隐作痛。
挖坟……
她怀疑自己能听见的是这样荒唐的字眼,而不是什么其他的话语。
青川似乎也听见了,身子微微靠着树干,略微埋头,脊背佝偻。
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手里抱着的妇人先是眉眼轻颤,再是身子止不住发抖。
青松的影子在她脸颊四处游荡。
下一刻,蒋霜疑睁开眼睛,睁到极致,眼眶几乎碎裂,配合脸上的暗影,犹如暗夜鬼魅。
青川还未曾反应过来。
蒋霜疑剧烈挣扎。
她滚落在地,弄出极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