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田田昏昏沉沉躺了几日,期间只有江璃来过一次,见她病病歪歪不像是能读书的样子,便读了几页话本替她解闷。
晚间,锦瑟托刘妈弄了些牛乳。冯田田喝了,顿觉精神旺相。次日,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便赶紧爬将起来,梳洗打扮前去请安。
甫一进门,便见宁夫人逗着桃姐儿,屋里满是欢声笑语。桃姐儿是宁老爷庶出的姑娘,今年已经四岁了。
小丫头的嘴好似抹了蜜,哄得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一口一个心肝。
冯田田心底一阵窒闷,两人的天伦之乐让她又想起娘亲。待在这里,她只觉得自己分外孤独,分外多余。她硬生生扯出一抹笑,上前问了好。
锦瑟默默观察着自家奶奶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奶奶尽心尽力服侍了太太一年多,却不如桃姐儿几句童言童语更能讨长辈欢心,有些不平衡也实属正常;又或者,是这孩子触动了她许久无子的伤心事……
只是,她脸上太藏不住东西了,这样阴沉的神色,不该在长辈面前就这样摆出来,果然,太太好像皱起眉头了。
宁夫人捏了捏桃姐儿的脸蛋,“嫂嫂来了,桃桃,快叫嫂嫂……桃桃乖,该写字了,先跟梁妈妈到里屋去,一会儿和娘一起吃饭,好不好?”
奶娘抱着桃姐儿下去了。冯田田正揣度着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听宁夫人冷不丁问道:“听说你通过袁家老二媳妇,在外边出卖棉线和药丸,可有此事?”
冯田田一惊,顿时张口结舌。哥哥虽然在京城,但他离京的消息是瞒着宁老爷的。她正是不想让宁家人嘲笑自己的困窘,身边又没有踏实可靠的人手,才偷偷拜托了江璃。
只是,江璃那边还没有回音,怎么宁夫人这就知道了?
刘妈提醒道:“奶奶,太太问奶奶话呢。”
冯田田嗫嚅道:“母亲,我只是想——”
宁夫人颇为不悦,“宁家的规矩,女眷向来是不出门做事的。更何况区区几根棉线、几个药丸,能卖得几个钱,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以后切莫在做这样没搭撒的事,不然我宁家的脸往哪里搁?还有江家那闺女,往后少同她往来。上不能孝敬婆母,中不能笼络丈夫,下不能收服妾室,镇日谈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的谋生赚钱的门路,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全然断绝。往后,又该怎么解决越来越多的不时之需?冯田田面如土灰,不住地哆嗦着,战战兢兢应了声是。
瞅着她柔懦卑怯、低眉顺眼的模样,宁夫人愈加不喜,摆了摆手,“罢罢,往后不再犯也就是了,你快下去吧!”
冯田田如出生天,行了礼便匆匆而去。刘妈送她出门,路上禁不住埋怨道:“奶奶若是缺了银钱使费,只消派我们对太太或是二奶奶说知一声便是了。便是真个要卖东西,也该禀告了太太,让家里的小厮们、婆子们去做。何苦定要去求袁二奶奶,若是传扬出去,外人岂不是要揣测宁家克扣用度,刻薄儿媳?实在怨不得太太不生气。”
冯田田小声抗议,“凝玉不会说的,她答应过不告诉别人。”
“诶呦我的奶奶,你可千万莫要这般见风是雨,轻信于人。袁二奶奶说不会讲,就真个不会讲?哪有那么美的事,指不定在背后如何编派呢!”
一番训教,直说得冯田田面红耳赤,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惭愧无地。一直到刘妈走去忙自己的活计,冯田田才回过味来。
找宁二奶奶?她又不是没找过,每个月让锦华去领取应得的份例,锦华都是吊个脸子回来;什么吃的用的,对方倒也不会克扣分量,然而冯田田永远是拣别人剩下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浑浑噩噩进了东偏院,锦月喜上眉梢迎来,一下子冲散她心头的愁云,“奶奶,爷给奶奶带了东西呢!有上好的缎子,还有好多新奇玩意儿……”
冯田田怔了一下。她让锦瑟委托刘妈注意宁修筠归来的消息,刘妈也没有告诉她。府里有什么动向,她仿佛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晓。
正失落间,锦瑟已经打开盒子,将琳琅满目的东西捧到她眼前。绣着“岁岁平安”的粽子形挂坠、彩泥捏就的憨态可掬的老虎摆件,艾草编成的驱邪的发簪和手绳……
冯田田爱不释手,刚要收拾春台摆放起来,又急急放下,袖了一件东西便跑出去,锦瑟急忙快步跟上。
出了院子,忽地撞上一人,袖中的香囊掉了出来。冯田田未及俯身,便有人抢先一步捡了去。
是桃姐儿!
她头上插满青色发簪,樱草底素面妆花的小袄上也挂着吊坠,俨然一个绿野中的仙子,抓住香囊再不肯撒手,欢呼雀跃,“我要这个!哥哥给的,都不如这个好看……”
冯田田急了。明日就是端阳,只这一个就几乎累垮了人,她哪里有时间和心力再做一个?
她脑袋里轰然一声,什么都顾不上,甚至不记得先哄哄小姑娘,便一把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