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鱼尧有种预感,这姑娘不会再来了。
从雪原到平城的路漫长无趣,好处是道路平坦,沿途有零星的村镇可以歇脚。师父说平城最适合谋生。平城位于单都边界的蓬莱山腹地,三面靠山一面临江,是联通单都与外邦的重要商道和水陆码头。
也不知道逃亡的族人们都去了哪里,路上愣是连个熟人面孔都没看到,听荷强撑了许久,如今送走了阿央的孩子,她又陷入了沉重的悲伤和孤独中。她很想滂渡河,也很想母亲。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听荷身心俱疲,终于在一个小码头找到船家,协商价钱后同意载她入城。
听荷背着包裹缩进那艘乌篷船中,不多久,船身晃荡,船家撑着竹竿带着舟儿离岸了。此时已入夜,月亮被云层遮住。船外的水流声格外清晰,一层一层浸润着听荷本就无比酸胀的心房。从此便是漂泊无依外乡人了,她用外衣蒙住头,蒙住窗外朦胧的月色,独自在水乡凉夜中无声悲泣。
后半夜,听荷被喧闹声吵醒。
“在那,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随后传来扑通扑通下饺子的声音,该是有人落水了。
“船家,怎么回事?”
“姑娘,我往山这边靠一下,我们等等再走。”
“好。”听荷走出船蓬,坐在船头。
山壁上长着许多崖柏,垂髫堪堪遮住了小船。远处岸边,饭馆酒肆灯影摇曳,几个黑影在其中穿梭,时不时传来百姓的惊呼。
许是搜寻未果,他们沿着河往下游去了。
停留半刻,船家起身撑船。
突然间,水中冒出一个人,一只手抓住船头一侧,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企图爬上来。
“快蹲下!”听荷朝船家喊。船家也吓得不轻,蹲在船尾,拿竹竿撑在船边,生怕一不小心船翻了。
僵持之际,那人身后的水面又冒出一个蒙面刺客,从后面扑了上来,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他漆黑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跌坐在船头的姑娘。听荷穿着素色衣袍,几缕碎发贴着脸颊和嘴角,朱唇微启,惊慌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也许是他看错了,刚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接着,他手中的匕首被抽走,听荷不带一丝犹豫地,将匕首插进了刺客的颈侧。
此人散着乌发,脱了上半身衣裳,肌肉紧实,看着是个练家子。船舱狭小,偶尔有晚风吹进来,听荷还懵着,直到旁边的人打了个寒颤,她才扯了一脚角棉被过去。
“多谢。”离岸边渐远,四周陷入黑暗,倒衬得这双眼睛亮了些。
听荷被他盯得不自在,掀起帘子看了看外边,又瞧见他脱下来的衣服上系着一块令牌。
“玄机......墨家?”她喃喃出声,思绪已经飘远。
“这是墨家家主令牌。老爷子身体不太好,由我代他处理玄机门的事务。我叫墨钦。姑娘信我,这些都是实话。” 他捎带撇了一眼令牌,又回过来盯着她。
鱼尧说起过,玄机门精通机关术,老家主手下也养了些高人。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武王姜羿一直很忌惮墨家。
“滂渡河族人,听荷。武王幼子落水,到底有没有你们的手笔?”想让族人做的独木舟翻船,不太容易。她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是试探,也算一种交底。
墨钦明显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猜的不错。不过那时是老家主亲自下的命令,具体情况我并不清......”
话音刚落,听荷抽出藏在被子下的匕首,将墨钦按在身下,冰凉的匕首立刻抵了上来,那双眸子又开始蒙上水汽。
“滂渡河族活该命如草芥吗?”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船家吓了一跳,突然停下来,用竹竿撩起帘子,看见两人贴在一起。听荷说了句无事,他慌忙放下帘子,继续撑船。
墨钦握住她拿着刀微微颤抖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滚烫的眼泪从上方砸了下来,墨钦回过神,抱着她坐起来,匕首从手中脱落,掉在被褥上。眼前的人不再出声,也看不清神色。
“虽然我遭人暗算,武功全废,但你也太心急了些。”他转过身与听荷并肩而坐,缓缓道,“你能想到的,那位不可能想不到。出事后,老爷子派去接触贡品的人已经失去音信,暴露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玄机门的人散落皇城周围,本家在哪也无人知晓,只有我行事不够低调,被人盯上。他暂且拿我们没办法,所以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身旁的人仍不作声,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他捡起令牌塞到她手中,“我没资格求得你们的谅解。拿着它你就是玄机现任家主。我打算在蓬莱山恢复功法,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令牌被丢了出去,重重砸落在船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