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一九三七年冬天说起。
这年冷得早,刚刚立冬,便下了头场雪。雪压冬云,天气一直阴沉沉的,使被战争阴云笼罩心头的百姓们,更增添了一片愁云。
冬季里天亮得晚,再加上有雾,虽然天已放亮,但仍旧灰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灰白色的雾气遮住了。俗话说“早雾晴,晚雾阴”。清早有雾,这预示着将是个晴天,不过,雪后初晴,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浓雾笼罩了济南城。这天清晨早雾还没有散,从城中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走出两个人来,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前边的这人,身材瘦小,穿一身青布棉衣裳,戴着护耳毡帽,像是个店铺的伙计;后面走的这个人,中等身材,穿着西装,头戴礼帽,戴一副圆框眼镜,是个有钱人的打扮。两个人都空着手,急匆匆地往前走,踩得地上的积雪咯吱、咯吱地作响。看着他们走的那么顺畅,想必他们对济南城的街道十分熟悉。尽管有雾,也没影响他俩穿街过巷。他俩径直朝城北方向走去。
黎明逐渐撕开了昏暗的晨幕,阳光渐渐突破了浓雾。雾气被太阳的光束搅动得在天地间飘浮着,像一团团的花絮,慢慢地变淡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天宇之间,被人誉为泉城的济南,在晨光中显露出她的容颜。
济南,是一座古老的名城。她背靠黄河,小清河从城边流过直向渤海。如果说大明湖是济南的眼睛,那么,津浦、胶济两条铁路,则像是济南的两只手臂,向外伸展着。城北的马鞍山,无影山和匡山,城南的千佛山、四里山、刘长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城里有众多的泉水,最负盛名的有趵突泉、黑虎泉和珍珠泉。清朝诗人刘凤诰诗曰: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一盏寒泉荐秋菊,三更画舫穿藕花。
这举世皆知的名诗佳句,将济南城湖光山色的美景,准确地、毫不夸张地呈现在人们眼前。
然而,那如诗似画的美丽景色,只是济南城的昔日风采了。此刻的济南却好似芳华已逝的仕女,完全是一副衰败容貌了。
卢沟桥的炮声,震撼着神州大地,惊醒了中华“睡狮”。“七·七”事变的炮声传到济南后,国民群情激愤,在农、工、商、学各阶层中,一阵阵激昂的抗日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面对民众抗战的强烈呐喊,盘踞山东多年的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不得不装出一副要坚决抗日的姿态。但是,当日本人占领了平、津,华北,挥兵南下时,韩复榘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耍起了滑头。连日本人的枪炮声还没听到,他便匆匆忙的带着三路军和他的手枪旅,连夜逃向河南,向他认为最安全的后方逃走了。
韩复榘一枪未放扔下济南逃走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军政官员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像怕被无常鬼勾掉魂似的,乘车、坐轿,骑马、搭船,吵吵嚷嚷竞相逃命,一幅苍惶的狼狈相。一时间,济南城里的大小官儿们,如同黄河决堤,大厦倾倒,都一溜烟儿地相继逃走了。
当然,官员们逃跑,败兵们溃退,别看跑得欢,但再狼狈,他们也忘不了从老百姓身上大肆搜刮钱财什物。官员和散兵,像洪水和蝗虫一样,将济南“洗劫”了一遍。济南城,先是在强征抢掠下乱作一团,接着,官儿跑了,兵儿逃了,济南又成了一座被人丢弃的、毫无防务的空城。待到传来德州失陷的消息后,济南城便完全笼罩在一片惊恐不安的阴云之中了。
天刚亮,由于时间还早,商店铺户都没有开门;又因为风声紧搞得人心惶惶的,市民们都猫在家里,不敢出来,从城中小巷走来的这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行人。
待到他们来到邻近城郊的一所楼房门前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身后及四周看了看,随即敲门走进了楼内。
这两个人刚走进楼去,从对面一幢洋房的窗户后面,便闪出一个人的脸来。这人年近三十,文质彬彬,戴着金丝架眼镜,穿着宽大的日本和服。他那双轱辘乱转的眼睛,紧盯着那座楼房的大门,两道长长的眉毛,扬得高高的,像看到了中奖的彩票一样,脸上现出惊喜万分的神态。
“上井君!你应该离开窗子啦。”跪坐在房内的主人野田,用明显的带着不满意的语调,提醒着站在窗前偷看的这人。
站在窗前的这人叫刘玉田,他的日本名字叫上井岱平。房主人野田,公开身份是个商人,实际上是日本陆军特高课机关的课长,也是刘玉田的监护人。若在往常,野田一开口,刘玉田便会乖乖地走开了。然而今天却不比往常,因为他有了意外的发现。他既不走,也没动,依旧呆呆地看着对面楼房的门。
原来,这座楼里,有一户人家是中共山东省委的地下联络站。从城中小巷赶来的这两个人,前边走的是交通员,后面的是山东地下党的袁富容。他是受中央委派,从苏区调来搞农村工作的。袁富容在济南搞过工运、学运,也负责过社会部和军事工作,是位有着丰富斗争经验的干部。刘玉田原是山东国民党省党部的法学顾问,也是国民党情报机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