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时间很快过去。
徐嫱合起文件，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机票定好了吗？”
“定在下下周五晚上。”秘书边整理好资料边回道。
徐嫱点点头。
整点的钟声响起，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正准备离开，余光扫过窗外时动作突然一顿。
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布朗熊有些吃力地取下头套。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搭在眉间，露出一双和发丝同样浸着水光湿淋淋的眼睛。
他转过身，怀里抱着玩偶头朝咖啡厅的方向挥了挥手。
“谢谢。”
虽然读不懂唇语，但青年眼底的谢意在阳光下一目了然。
“徐总，怎么了？”
“没事。”
徐嫱收回视线，“走吧。”
她先一步朝门外走去，经过布朗熊站过的地方时，那双眼尾弯起天生带笑的眼睛浮现在眼前。
同样好看的眼睛，她曾经也见过一双。同样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漂亮得不像话，也同样对这个世界怀抱着毫无保留的善意。
善意……吗？
徐嫱用力阖了阖眼，藏起已经无处再供她发泄的恨。
隔日一早。
透过玻璃窗再次看到孤零零的布朗熊，徐嫱神色淡淡。
秘书倒是叹气道：“看来这老板是个不听劝的。”
徐嫱没有接话。
昨天的建议姑且算是难得一次的突发善心，但她本就无数不多的善心也仅限于此。
“这份策划打回去重做。”
“好的，徐总。”
当窗内的人不再将注意力分给窗外的人与物，薄薄一层玻璃就足够隔绝开外界的纷纷扰扰。
直到刻薄的叱责声穿过街道传进咖啡厅里，刺耳的声音大到再悠扬的爵士乐都盖不住。
“感情给你按小时算工资，你就这么混日子？！一上午过去你自己数数一共才发出去几张！”
男人一边骂，一边用卷成筒的传单敲打布朗熊的脑袋，举止中透出的轻蔑与不尊重让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皱起眉。
“还有脸跟我提意见？别人都发得好好的，怎么就你不行！”
布朗熊安静地低着头，既没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反驳。
“说话！哑巴啦！”
“穿玩偶服时说话罚款……”
“这你倒是记得清楚！”男人听后又好气又好笑。
临近午休，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男人环顾四周，声音压低像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把玩偶服脱掉！这传单你也不用发了！亏我当初还可怜你！”
布朗熊愣了愣，在男人的再三催促下慢吞吞地脱掉玩偶服，动作时不时停顿一下，像是还在期待着男人能收回辞退他的话。
“快点！别浪费我时间！”
和胖乎乎的布朗熊对比，玩偶服下的身形清瘦得过分。
因为要套玩偶服，青年只穿着件白色的打底衫，配了一条水洗过后褪成浅蓝色的牛仔裤。即便有正午时分的阳光照着，这身装扮放在深秋里也显得太单薄了点。
接过玩偶服后，男人又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两句，直到走远都只字未提早上还没结算的工钱。
青年眉眼低垂，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作，像是在独自消化着男人尖酸的斥骂。
在旁围观的众人见状也没了先前看热闹的想法，只觉得心里如同硌着一块石子般不是滋味。
女孩犹豫着走上前。
“那个……”
不等她说完，就见青年往下拽拽有些褶皱的衣摆，弯腰从放在脚边的帆布袋里掏出一件马甲。
马甲黄得刺眼，后背印着明晃晃的四个黑体字：
镁团同城。
青年拿出手机，刚刚捣鼓了几下就听到清脆的提醒声。
“您有一笔新的订单～”
路人：“……”
目送青年扫了辆小蓝车很快骑得没了影，众人心情复杂，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的吗？
咖啡厅里，徐嫱沉如死水般的眼底难得浮起层浅浅的笑意。
“有趣。”
再见到这个连话都还没说过的青年时，已是隔天深夜。
觥筹交错间，随着几杯高度数的白酒下肚，停摆了半个多月的项目总算又往前推进了一步。
徐嫱胃里翻江倒海，胃黏膜被酒精刺激得阵阵发烧。
她面上不显，直到坐近车里才皱起眉，侧着身斜靠在窗边。
暖风把车内狭隘的空间烘得又闷又热，固态的空气清新剂像被放在温火上蒸烤，不断释放出几乎能闻到化学公式的柠檬香。
“停车。”
徐嫱脸色难看地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