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将我带到她的住处,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翠绿色的裙子给我换上。她一边帮我打理,一边说:“这是前年我家小娘子的裙子,长了个子穿不下了说要丢掉,我瞧着怪可惜的就收了起来。看看,你穿多合适啊,这么一看还真是个美人儿。”
“简直美极了!”方才的少年突然把头探进屋里来说道,“以前只知道主人家的两位小娘子是美人儿,今儿见了这位姐姐才知道什么叫天仙下凡。”
妇人连忙接道:“那你刚才还吓成那个样子,跟见了鬼似的!哦——不是,姑娘可别误会。对了,这是我儿子木头,我夫家姓周,姑娘叫什么啊?”
“我……”
见我有所迟疑,周氏忙说:“不会姓名也不记得了吧?”
我正在琢磨要不要说出我的名字,突然外面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周氏连忙起身,“我去看看。”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我望着木头问道:“这个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木头答道:“下人就我跟我娘,还有夫人和两位小娘子。”
“小娘子?”难道是小老婆?我心里嘀咕着就问了出来。
“是我家夫人的两个女儿。我们也是刚搬回长安,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可比过去差远了。唉!这就是命啊!”
我并不知道此时的前院这家的主人正端坐在前厅。这位杨氏夫人虽已年逾六十却保养得十分得当,她面色红润、体态丰盈,连头发都还依旧乌黑高耸,看起来也就像四十多岁。只是,此时她端坐着,双手紧握着衣襟,双眉却蹙成了一团。自打从并州回到长安,她这眉头就没有一刻舒展过。
这一年对她来说真是多灾多难,丈夫的过世让她和两个女儿的生活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由于膝下无子,她受尽了两个继子的虐待,族人们自然是帮男不帮女,最终她被赶出了家门,不得不带着两个女儿回到长安居住。虽然日子大不如前,但杨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凭着往日的积蓄尚可保障母女的衣食。这次回长安定居,一来这里有自己的祖业和些许亲友,二来大女儿未过门的婆家就在长安,她盘算着先把大女儿嫁出去,再张罗着给小女儿也找户好人家,就算是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也可以踏踏实实地过下半辈子的清静生活了。可没成想,刚回长安落脚不久,这退婚的书信就送到了她手上。
“都是些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家伙。”杨夫人心里恨恨地骂着,“想当初一个个吧吧得来巴结,现在门庭败落了,他们就连忙撇开干系。”这位贵族出身的大小姐自小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可事到如今她也无能为力,这才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就在杨夫人心里愤懑难平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刚要发话,便听到周娘急匆匆去开门的声音。
周娘打开院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和尚,双手合十冲着她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这样的情形周娘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杨夫人是个向佛之人,但凡遇到化缘的僧侣她一定会有所施舍,周娘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了,主人的这点习惯她自然明白,于是说道:“师父稍等,我给您取些斋饭和水来。”
周娘刚要转身,却听和尚说道:“施主请留步。贫僧并非化缘而来。只因你家女主人品性善良,几十年来于我佛门屡有恩惠,只可惜近年来时运不佳,眼下又遇难事。贫僧此次是专程为我佛门弟子答谢恩人来的,有一言希望面赠夫人,可解她心头苦闷。还望通传。”
周娘听闻此言虽然不解,但和尚这短短几句话却似乎对家中之事颇为了解,加上杨夫人本就信佛,自己便不敢怠慢急忙向杨夫人禀告。
杨夫人听罢此事也觉得颇为蹊跷,心里却不敢怠慢,连忙让周娘将和尚请进前厅。
杨夫人见这和尚身材瘦小,衣衫破旧,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自幼饱读诗书,自然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于是连忙请坐、上茶。
和尚坐定,杨夫人便开口问道:“请问长老法号。”
和尚答道:“贫僧乃无号和尚。”
杨夫人心里一颤,又问道:“长老从何处来啊?”
和尚回答:“不知所来不惧所往。”
杨夫人心里又是一颤,刚准备再次发问,和尚倒抢先开口了:“施主,请恕贫僧鲁莽。贫僧是个野和尚,这次造访实乃机缘巧合,您就当是贫僧为了报答施主几十年来乐善好施、对我佛门多有恩惠吧。至于贫僧的来历施主就不必探究了。”
杨夫人听罢,微微点了点头。
和尚继续说道:“施主本就与我佛门有缘,若非天子为媒本来是要终生侍奉佛祖的。”
杨夫人一惊,想当初自己为了拒绝那些世俗子弟确曾放出话来,说自己一心向佛,立誓终生侍奉佛祖,绝不言嫁。直到四十四岁那年,先帝亲自做媒这才破除誓言嫁给了先帝的宠臣——商贾出身的工部尚书武士彟。没想到新婚之夜与丈夫一见倾心,从此琴瑟和谐,随丈夫走南闯北,过了十几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