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出海,文君留下照顾棠儿!”
爷爷说完一阵剧烈咳嗽,攥在手中的烟斗来回晃动,带着火星的烟灰撒了一地,他一直咳到直不起腰来,只能走到一旁扶着土墙拼命喘气。
父亲和母亲赶紧围上前去,而我依旧僵在原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父亲不该只是打我一巴掌,而应该狠狠揍我一顿……
父亲当然没同意再让爷爷上船,但从那次之后,我便再不会哭闹了。
倒并不是因为离别的痛苦有所减轻,只是小小的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世界不是也不该是以我为中心的。
若想得到什么,就得用不伤害他人的方式去努力争取,于是我开始打起了新的盘算。
我盼着快快长大,然后与父母一道远洋。
萌生了出海远洋的想法后没多久,我就像个大人一样郑重其事地与父亲进行了一次谈判。
要知道在渔村,女孩子学习航海捕渔技术的极少,我本以为会是一番苦苦哀求,却未想到父亲虽颇感意外,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欣然,他爽快应允了我的请求,只是要求我必须年满十四岁才可上船,我欣喜若狂。
后来,我又软磨硬泡讨价还价了许久,才终于成功地说服了父亲将第一次出海的时间定在了我十岁那年。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和父亲谈判成功后,我便总是找机会去海滩上游荡,那些停靠在码头的大小渔船成了我练习的绝佳场所。
攀杆、展帆、掌舵、挂网、收线……我拙劣地模仿着大人们看似简单易学的动作,整日为自己自以为是的“航海天赋”感到沾沾自喜,殊不知在那风平浪静的港湾、稳稳当当的甲板上进行的练习,本就不具备太多实际意义。
盼望着,盼望着,日子几乎是一天一天数着过,但因为充实而又满怀期待,那三年的时光倒也算是过得飞快,在数完第一千多个日夜之后,我终于即将迎来无比向往的十周岁生辰。
父亲为了履行诺言,答应我这次生日在海上过。
像是美丽却始终略显平淡的前奏总算进入了尾声,我感觉我乘风破浪的精彩人生终于要迎来华丽丽的高潮。
出海前,因为爷爷不能与我们同行,所以提前在家给我过了生日。
那天,我收到了三件特别的礼物。
第一件是父亲为我亲手制作的航海罗盘,父亲自打承诺带我远洋那日起,便一直在准备着这份礼物。
父亲说,在大海中远洋,难免会分不清方向,罗盘就是所有航海人的眼睛,是最为要紧之物。
那一刻,我看着父亲为我的小手精心打造的小小的精致的罗盘,心中悄然种下了一个大大的梦,我想或许有一天,我能扬起风帆征服四海,阅尽父亲和爷爷他们都不曾见过的大千世界无穷风光。
有趣的是,母亲送我的礼物却恰恰有着相反的寓意。
我的第二件礼物是一副雅致的笔砚,母亲说,女孩子,还是不要四处冒险得好,天下景色尽藏于书,那四海风光也不过是书中九牛一毛,书中的世界远比天地更为广阔,她希望我能读书习字,做个有学识之人。
母亲与爷爷、父亲和我不同,她并非土生土长的日月岛岛民。
听爷爷说,多年前南陆战乱,母亲与家人走散,独自随着一船难民北上逃至日月岛。那时的母亲比我年纪还小,衣衫褴褛,饿得瘦骨嶙峋。
奶奶在路边瞧见了年幼的母亲,实在是不忍心,便将本来准备送给爷爷的饭菜分给了她,没想到已经饿到极点的母亲却紧闭嘴唇愣是一口也没吃,奶奶问她想要什么,她便一把抓住奶奶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想要跟奶奶回家。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物资匮乏、难民流窜,即便是相对孤立、自给自足的日月岛也饱受波及,那时想要收留多一张吃饭的嘴并非易事,但奶奶一咬牙还是将母亲带回了家。
现在想想,若非奶奶一念仁慈,这世界上便没有了我的存在。
日月岛上的渔民世代以捕渔为生,依赖的都是靠海吃海的实用技能,整个岛上能识文断字的人屈指可数,但母亲算其中一个。
听奶奶说,捡到母亲时她身上背着个包裹,里面什么吃的穿的都没有,却有一副笔砚,想来,母亲是极喜诗书文字的,如今执笔的手上却布满了织帆拉网的老茧,想必心中多少有憾吧?
母亲给我的这副笔砚正是她当年千里迢迢一路携至日月岛的那副,是她对故乡唯一的寄托,她一直小心收藏舍不得用,如今将它们赠予我,此中深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但十岁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远航,只觉得母亲是以这样的方式在阻止我出海,因此对这个礼物倍感压力,从收到那天起便束之高阁了。
而我的第三件礼物,是爷爷送的一条项链。
项链看起来平凡无奇,细细的棕黑色皮线套着一个水滴形的坠子,坠子小小一粒枣核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