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看着眼前这个清风霁月的小公子,旁人只会可怜他左耳失聪,嘲笑他不如大公子得夫人宠爱,嫉妒他生来就是主子,非议他的性子,可从来没有人认真地注视过他、倾听过他,现在,她来了。
柳烟突然觉得,他像一首记载于野史里离经叛道的诗篇,他人只觉得晦涩难懂,皆嗤之以鼻、冷眼旁观。有一天,他被她找到了,她视若珍宝,逐字逐句地解读,想要做为他注释的第一人。
漆昭没有说话,他平和地看着柳烟,目光轻轻地,像一片羽毛似的,这样的眼里,却没有一点怨怼、嫉恨,甚至没有一丝哀怨。
柳烟也看了出来,所以她没有试图聪明的安慰他,因为她从那个眼神看了出来,他并没有记恨,或者在已经释然并接受。
她也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和似有力量。
漆昭转身,柳烟后一步跟上,二人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漆昭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母亲的那几盘糕点,嬷嬷口中刺耳的“试了好几次”,还是柳烟那个天真的问题,明明是自己已经想开接受了的事情,本不该再提,他却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盘托出,甚至他觉着自己的口吻有点委屈,还是对着这样一个仅仅几面之缘的小丫鬟,更甚者,心里竟然有股莫名的轻松,这让他更加懊悔。
听到身后依旧轻松的脚步声,难得的,漆昭心里还有点拧巴的小情绪。
夏日炎炎,偏生这条路旁全是高大的青竹,阴影几乎笼罩着整条小路,另一旁是一片小池,风从水面吹归来,带着湿湿的潮气,格外舒服。
回去后,沁竹就在台阶上等着,公子的神色倒是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来有什么,再把目光移向柳烟,沁竹就放心了,看来小柳烟第一次去请安很圆满。
公子进了里屋换衣服,沁竹和柳烟就在门外,沁竹问:“我没骗你吧,你感觉怎么样?”
柳烟嘿嘿一笑,挠挠头说:“挺好的,沁竹姐姐哪里舍得骗我。”
沁竹抬起手指点了点柳烟的眉心,叹气似的嗔怪道:“你个小讨债鬼。”
柳烟不好意思的笑着,用手揉揉沁竹指过的地方。
沁竹正正色,突然很小声地问:“你和公子怎么样,你没乱说话吧?”
柳烟顿时装作一脸严肃,她手叉起腰,特意很大声,眼睛还偷偷瞟着屏风,说:“少爷对我可好了,还说下次要替我要夫人屋里的糕点呢!”
屋里正在换衣的漆昭正在整理腰封,听到这一句,他的手凝滞住了,浅茶色的眼眸盯着腰封上绣着的银丝竹叶,闷闷地不做声。
她定是在嘲笑我,我才不会替她要。漆昭在心里默默想着。
沁竹不知道实情,一下分辨不出柳烟这话的真假,但看出了柳烟对少爷的调侃意图,还有点意外,但总归是有些高兴的。
公子这个年纪本该和好友打闹交往,奈何不多外出,身边又全是毕恭毕敬的下人,没人这么对他,怕是也有些孤单。有了个孩子心性的柳烟像朋友对他,倒也是好的。沁竹心里细细琢磨着,也就有了成算,觉着可以放心的让柳烟跟着少爷了。
漆府在外是出手阔绰的大富商,对下人也绝不苛刻,尤其在居安院里,漆昭更是优待,掌事冯嬷嬷也从不蹉跎这些下人。
夏天这天气着实是热,沁竹姐姐倒是提早做了打算,将一些陈年的黑色大网格布料,用竹竿撑起,固定在一些居安院四周的小路,还特意在院子里隔出一方专门养一些避阳的花草,放置完后还留了很大一截空处,索性搬出来了一张大桌,放几个椅子,下人们累了可以在此歇息,也可在空闲时闲聊。
盛夏时节,这张桌子果然派上了用场,沁竹姐姐总是在中午日头最烈时安排人搬出冒着冷气的水果,在大桌上切开供大家享用。
午后大家本就疲怠不堪,沁竹却搬来了水果,大大的圆西瓜一刀切开,红瓤衬着墨绿的皮,汁水多又甘甜,外皮上还有沁出的水成束流下,别提有多诱人了!
常嬷嬷从房里走出,看着大家享受的表情,笑眯眯的对大家伙儿说:“这几日天气热,大家辛苦了,少爷心善,给大家从他的份例里又拨出了冰,等会儿沁竹安排做一些碎冰酸梅汤吧!”
“谢谢少爷、常嬷嬷和沁竹姐姐!”众人中冒出不太整齐的谢声。
“今日天特热,屋里也闷,少爷怎么不出来逛逛?”一声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常嬷嬷开了口:“少爷倒是不喜外出,不过柳烟所言也有道理。”说罢看了沁竹一眼。
柳烟两手捧着一块香甜的西瓜,嘴边被汁水染得嫣红,嘴唇粉嫩又饱满。她听了常嬷嬷这话,嘴里的西瓜还没咽下就扬起笑脸。
沁竹会意,转身去了书房。
“公子,今日天炎,屋里太闷,出来转转吧。”沁竹在门外试探着。
“不去。”漆昭在书案上俯身练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