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如约而至，出现在芳州书院的图书阁。君生正在一边看书一边抄写，手里的钢笔飞快，发出沙沙响声。成玉坐在角落里，腿上搁了本画册，正看得津津有味。
君生抄完一段就停下来看她，隔着长距离，抿唇似笑非笑。
书阁里几乎坐满了学生，似乎都为明日考试用功。有穿中式服饰的，也有穿洋装的，男学生多而女学生少，有女的偷偷打量君生许久，银色绸质长袍绣着蓝边，长相英俊，体格也出挑。
陈先生进门前便抓下礼帽，手里拎着行李箱，轻步走到君生的位置。
不少学生认出他，想起身上前打招呼，被陈先生厉眼一瞥，便不敢张口。明眼所见，已过六旬的前任校长陈山先生，脸上带着愠怒。
＂先生到了。＂君生停笔起身，声音很轻。
＂君少。＂陈先生把行李箱搁在桌角，礼帽放桌面，抬眼直视君生。
＂大福跟小刀在外边，接成玉姑娘回府。＂
＂原来连陈先生也劝不动我娘……＂
君生顿了下，垂着眼睑，手指在书本上微卷。
陈先生明白他的话，银眉微拧，语气变得深长。
＂少爷，眼下不该……受儿女私情所扰。＂
君公府少主人不应当是如此，临考试之际，竟干出如此任性行为。君夫人在丈夫牺牲后，就部署儿子君生将来不参与军政，而是一心学习从商，指望他与娘家丘氏一同接管海运商行。
可威名远扬的君总长独子君生，又怎可能……
陈先生仍看着君生，跟他父亲君总长极为相似的一张脸。君生突然蹙眉，绕过书桌走向成玉。
一名穿格纹西装的少年，正俯身跟成玉低声交谈，成玉用手掩嘴笑，眉眼弯弯，接过那少年手里的画本，他又俯低了些，翻开其中一页，手指点点叫成玉看。
君生人已走到他俩跟前停下，少年跟成玉同时抬头望，少年先一愣，接着笑着喊出声。
＂君生表哥！＂
晚上，一号公馆丘府的饭厅，长型饭桌坐着君生和成玉，还有陈先生。主位是白色洋装的丘文，君生的舅舅，丘静胞弟。边上坐了原配丘夫人跟长子丘冰，另外还有三位貌美的姨太太，同样穿着华丽，妆容精致。
桌上中西餐都有，色俱味佳，仆人开了葡萄酒，给在座每一位都倒上。丘山外表看似温文儒雅，可性子直爽，又懂得天文地理，君生从小与他感情甚好。
他的表弟丘冰便是中午在图书阁的少年，丘冰坐在成玉的斜对面，在君生与舅舅，陈先生交谈之时，丘冰没少喊成玉的名字。
饭后丘山让君生跟陈先生到书房一趟，君生想了想点头，随他走。不忘侧过头去看成玉，她正被三位姨太太围着交谈什么，边上比他小一岁的丘冰，笑的人畜无害。他发现君生的目光后，不忘调皮的对他眨眨眼。
＂你娘打来电报，说了你的事。＂
丘山拍了下他的肩膀，揽着他走进豪华宽敞的书房，有丫鬟正在茶桌上泡茶。
＂本想要我领人去火车站堵你呢，当时可乐坏你舅舅我，我跟你娘说，阿生长大了，会想要姑娘……哈哈……＂
君生坐进真皮沙发，抿出一个浅笑，没有接话。
＂先生是不是也吓到了？我姐有没有为难你？＂
丘山问陈先生，脸上笑意未减。保养得十分到位的皮肤白里透红，国字脸五官清秀，大背头一丝不乱，气质带了点书卷味。
＂言重了，舅老爷，少爷年轻气盛，未免会一时冲动。＂陈先生回到不显山水。
丫鬟将泡好的茶，双手端着杯子，搁放于三人身前桌上，又退在沙发边上。
＂那丫头确实长得挺可人。＂
丘山接着说，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抬眼看对面的外甥君生，搁下杯便眯眼笑了。
＂听你娘说……林一喜欢她，欲娶为妻，并且本月初六订婚。＂
＂是我娘有意而为，成玉并未答应。＂君生终于开口，伸手去端杯子。
＂呵呵……＂丘山看了眼一旁的陈先生，又面向着君生。
＂林家改时间了，八月直接迎娶那丫头。＂
君生一顿，杯沿边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一下掷地有声。
＂成玉，她只能跟我。＂
成玉在后花园荡秋千，丘冰在她后边推了把，她乐呵呵地笑着，天蓝色缎料短掛，同色百褶裙摆飞扬，露出一小截白色袜子跟绣花鞋，两条长长麻花辫荡在身后。
草坪上亮着高低不一的灯火，十分明亮。
＂成玉今晚愿意留下吗？＂
丘冰突然问了句，站在旁边望着成玉，看她荡前荡后，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她微仰着脸看他，似乎在思考。
＂那得听少爷怎么安排了。＂成玉回他。
＂你是表哥的人么？＂丘冰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