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依稀淡薄,仿佛要随风飘散一般。张良一惊,伸手一抓,空空如也,猛然提了声音,“韩兄要去哪?我们还会再见吗?”
淡成画中山水的的男人嘴边依然噙着笑意,“子房,你做得很好,你果然比我更适合到桑海读书。”
“我从不曾消失。”
“我的去向,终有人会替你找到答案。”
“她是被选中之人。”
光芒大炽,盛华过后,回归于寻常颜色。明净天空下,七块碎片以流星般的速度划过天际,“嘭”的一声,消弭殆尽。
他缓慢向前走去,树下伏着他心爱的女子,正如初见她一般。
他不禁苦笑,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这就是终始山存在的意义吗?
扶起叶影,她腰后的凤凰刺青跃入眼底,张良撩下衣角,为她系上腰带。
原来第七块逆鳞碎片就藏在她的刺青里。
叶影缓缓睁开眼睛,清水明眸映着张良凝视她的脸。
“张良。”
“嗯,我在。”
“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捏着她的耳朵,笑了笑,不知怎的,眼泪落在手背上,“良也听到了一个声音,还看见了一个人。”
从未见他如此失控,叶影也慌了,从他臂弯爬起,捧起他的脸,“是韩非吗?”
“他又走了。”
叶影安慰道:“我梦里那个声音说,这只是他的一息,存在于逆鳞的一息,他从不曾消失,我还会再见到他。如果这是韩非在和我说话,就代表他还活着。”
奇怪的是,平日梦里除了弄玉的声音分辨得出外,其余时候梦里的声音都分不清男女,这次却十分清晰是男声。
张良陡然清明,只是一息,还有其他几息呢?再见?是在将来还是……过去?
“我的去向,终有人会替你找到答案。”
韩非的话笼罩在心头,张良指尖一颤。
起始亦是终,终而复始,他和叶影就像画在竹简上的一个圆,各自背向在线上奔跑,一定会有交汇的时候。然而交汇以后,又是长久的逆行,直至再次奔向一处。
他忽而明白,韩非留下这一息的用意。他想告诉他:所有的故事都永远向前,他必须不断向前奔走,才有可能抵达与叶影再一次相遇的地方。
见张良冷静下来,叶影也笑了,总算有次安慰人安慰对了。
张良拉她起身,“我们该回桑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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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幽幽山谷,嫩绿的新芽萌发在枝头上,按辔徐行了一段,冬去春来,枯荣盛衰,一切都在不断轮回。
叶析收拾好行李在等她,见两人没有多说,沉默着登上黍离峰顶。
十二月二十三日,天气晴,阳光和煦,宜离别,宜归。
二人穿越那天所穿的衣裳从知叶楼拿了回来,今日回去,也穿了那一身。
叶影的黑衣黑裤,叶析的灰色毛衣休闲裤,明净的苍穹下,这样的装扮似乎也并不显得生硬。
叶影摘去头上的一风,任由长发披散,再看叶析去掉的假发,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有点陌生。
离午正还差一刻,她提前掏出六颗魄珠摆成一个圆形,叶析把这半年来收集的东西放到中间。
张良清朗温润一笑,“你以前便是这样打扮的?”
叶影点头,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太久没穿,她不习惯。
“会看不习惯吗?”
“不会,很好看。”
叶影看向他的眼,对面的阳光似乎变得格外晃眼,山色风光竟全都带了白茫茫的雾气。
深吸一口气,“我要走了。”
张良浅浅的笑容仿佛被压了一下,更加稀淡。她颈上勾玉露在外面,张良握在手心片刻又松开,目光缱绻,“影影,照着你的心意去做吧,无论向前还是停留。”
如果再次相遇必须有人不断前进,他来即可。
叶影不明所以,未及问他,身后魄珠焦躁顿起,提醒着她时辰快到了。
张良一僵,陡然张开双臂,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将她推入圆圈范围。
她上下两排牙齿咬合得发酸发软,叶析静静端详着她苍白的脸色,柔和的面部线条在四下散开的光点中多了几分棱角,“现在还来得及。”
叶影身形摇摇欲坠,一呼一吸之间竟是那样悠长困难。
树叶簌簌而落,无数的光点组合成陌生的词句,她翕动嘴唇,一口气连续咏唱出那些离别的暗语,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黍离峰的一切在远离自己的视线,张良微笑的唇角也开始模糊不清,宛如雾里看花,隔世而望。
岁月的千秋万载,是经年的缄默,是永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