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停,庄重踱步到圣坛前,直到大主教赞许的眼神缓缓落在她脸上,她知道这是示意自己站定在此处。
她知道自己应该站定在此处,因为右侧光线正被那个颀长男子的身影遮住了大半。正如同此前戴维斯府上二楼的会客厅里,那人贸然站立,像是她面前忽然耸立起一面山。
此刻两人比肩,嘉韵甚至闻得到,他身上那三件套礼服的衣料崭新味道。但是庄园初识那天下午的楼梯上,有个人身上那阵阵新鲜柑橘的清香,她却不容易寻着了。
还来不及嗟叹这点细微变化,乐队已经停止演奏。她听见大主教那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经典问询:
“科林.钱伯斯,汝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你身边的女子为妻吗?”
周遭没有一丝声响。这安静让她觉得尴尬,这时间漫长得让她心惊。
他果然是不情不愿,甚至都懒得刻意掩饰一下这份迟疑。
然而大主教的声音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仿佛刚刚只是他一次正常的停顿,本不需要这位新郎作答:
“汝愿意爱她、抚慰她、尊重她,无论个人际遇,不离不弃——直至人生的终点吗?”
她只觉得这句话里每个词,都像千斤重担一般,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旁边那人听来,可不就是一副不得不戴上的镣铐?
“我愿意。”出乎嘉韵的意料,那人开口了。
听不出他的迟疑,但是,也听不出他的感情。
也如同艾尔斯伯里庄园舞会上,他平静的那一句:“二小姐,我不知是否有此荣幸,能请您跳这支舞?”
他的声音和当时一样清澈、语调和当时一样自然,仿佛此时此刻的允诺,是再顺其自然不过的选择。
在他的表白被芙蕾雅拒绝之后,在他的哥哥阿尔伯特不知何故仓皇离开之后,在他忽然间莫名成为了钱伯斯伯爵的继承人之后。
她没有勇气转过头去望一眼这男人的表情,这刚刚发誓要与她白头偕老的人,脸上也是一样波澜不惊么?
她只能继续挺直了身子,看着大主教满意地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然后熟练地进入下一个流程:
“嘉韵.戴维斯,汝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你身旁的男子为丈夫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大主教的下一句话也已经在耳边轰然响起:
“汝愿意爱他、侍奉他、遵从他,无论个人际遇,不离不弃——直至人生的终点吗?”
她望着脸微微昂起的主教,那眼神正在满意地打量着自己,认定这个幸运儿应会忙不迭迅速作答。
可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那三个字像卡在嗓子里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这个停顿看来比大主教预想得要漫长的多,久到他忍不住,轻轻挑了那么一下眉头。
“我……”她下意识让自己努力吐出了第一个字,但奈何这口气总是不足似的,后面那个词仍是如鲠在喉。
爱,这个词太真、太沉、也太把人逼到墙角。
她隐隐有个感觉:这个字眼或有魔力,倘一说出口,她就落入下风,不再自由。
可如果不爱,怎么能够心甘情愿地投入自己的时间和青春,以那个人作为人生的重心?从每一个清晨到每一个深夜,从每一个春天到每一个冬天……直至岁月尽头。
莫大的惶恐攫住了她,她忽然理解了身边人上一刻的沉默,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和他一样,平静如常地重复那三个字。
除非他对生活全然失去了希望,眼前只剩下这唯一的选择。
那她呢?可她不是早已在心里演算了一千遍么——这明明是对于她莫大的馈赠,她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
此刻的主教已经不仅仅是眉头挑动了,他那原本气定神闲的面部表情里,开始升腾起一丝丝狐疑。
她当然知道这沉默的中断已经很不成体统了,可她越心焦,就越失声,越显得这停顿无比突兀。
连额头都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来,连垂下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可她还是怎么也说不出那个词。
忽然间,她右手指尖被另一只手攥起,那男子的皮肤温热,瞬时传导到她无名指的指肚上。
嘉韵还在恍惚,食指又被紧紧捏了一下。她猛地一震,那触感电光火石般通上来,不知怎么就成了一股气力,涌到她嗓子眼里来。
“我愿意。”
她听见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这三个字。
就好像在福利院的某个圣诞节,自己在众人面前,费尽心思也没打开那份圣诞礼物的包装,美丽丝带打的结被她折腾成了一团乱麻。
心急如焚之际,那个平素不怎么跟她说话的嬷嬷,默默走过来,抽起包装上的一根线,里面那个二手的小巧八音盒,一时间映入眼帘。
她永远感激那位嬷嬷,即使那次之后,嬷嬷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