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是在猎场第一次见到柳月芜的。
彼时她还是云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父亲官居宰相,她幼时便入景国王宫做各位皇子的伴读,与太子以及最受圣上宠爱的五皇子皆关系匪浅。
那时的云家大小姐,一身红衣英姿飒爽,悠然骑在马背上,明艳又骄傲,犹如皎皎明珠。
她一边驱马追赶一只野兔,一边笑着向身后大喊:“快点儿!太子哥哥,你太慢啦!”
常言道狡兔三窟,野兔性狡诈,她追着追着,眼见得那一团灰色蹿入草丛消失不见,下马一看,自己已在密林深处,而原本策马跟在她身后的太子也早就不见人影。
她略微环顾一下四周,正准备上马回去,却忽然听见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
云姜自小胆大,此时更是好奇,便拿弓箭拨开杂草,向那声音的源头探去。
只见一名女子躺在草丛中,身上穿的粗布麻衣被树枝划开了好几个口子,面上有烟熏过的痕迹,满是尘灰,一条腿鲜血淋漓,双眼紧闭,十分狼狈。
云姜心善,只震惊了一刹便决定救下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扶起她,将她带回营帐医治。
那时她还不知,她以后的人生中,将无数次后悔这个决定。
她将女子带回营帐后,太子并未多惊讶,只夸她良善。而她的宰相爹爹则是皱着眉头让她把人丢回林子里,她央求了半天,才勉强得到许可唤大夫为女子医治。
第二日,云姜在营帐外给昏迷不醒的女子打水,忽然听得婢女通报说帐内女子醒了,急忙跑进去。正巧太子来找她,一进帐便见女子在云姜的帮助下直起身来。
看见女子被清洗干净的面容后,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艳。
而女子亦与太子对视片刻,神情怔忪。
她早该看出来的,云姜想,不过她那时也真是心大,根本没有往别处想。
太子和她寒暄了几句后便走了。女子转向她,想起身却被云姜按住,只得双手向她作揖,真诚道:“多谢姑娘相救。”
“不必不必,爹爹从小就教导我要扶危济困,救你也就顺手的事!”云姜有些骄傲道。
女子扑哧一笑:“姑娘当真与众不同。”
她这一笑艳若芙蕖,皎皎光华,直把云姜看呆了。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问:“我叫云姜,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犹豫了一瞬,随即道:“我叫柳月芜,是附近镇子上的采药女,昨日清晨上山采药,不慎被野兽咬伤,滚下山崖,多谢云姑娘救我一命……”她说着说着又挣扎着要起身给云姜行礼。
“哎呀都说了不用啦,”云姜按住她,继续道:“过几日等你伤好了,我让爹爹派人送你回家!”
未曾想柳月芜听了这话竟好似呆住一般,双目滚下泪来,慌得云姜连连安慰:“你怎么啦?我说错话了吗?”
“我……我没有家了……”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云姜大致弄清了,原来半月前柳月芜的家中进入了一伙盗贼,将柳家劫掠一空,走之前还放了场大火,最后只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昨日的草药一直没送到医馆,我回去必定会被辞退的……”柳月芜一边哽咽,一边不顾阻拦下榻给她跪下,“求姑娘收留,月芜愿入云府,为奴为婢伺候姑娘!”
“哎……你先起来!我回头跟爹爹说说。”
云姜本以为让柳月芜入府只是跟爹爹说一句话的事情,没想到爹爹竟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一个来路不明的贱民,哪里配留在你身边服侍?”云相摆摆手,直道此事不可。
她自小失去娘亲,爹爹一向对她十分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是这次不知为何,无论云姜怎么撒娇央求,他也始终没有改口。
云姜只好失落地走回营帐,却在走近时瞧见柳月芜一个人坐在营帐外的篝火旁,身形清瘦,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独和寂寥。她疾走几步,就着柳月芜旁边坐下。
猎场位于京郊,夜晚的天空一望无际,一碧如洗,其上点缀着无数细小的亮光,星星与月亮此刻看起来都那么遥远。唯有簇簇火苗,带着落日烧下的余烬,散发出可以企及的温暖。
“云姑娘,”柳月芜侧过脸,对她笑了笑,抬手指着澄澈的夜空,“你看,好多颗星星。我听老人们说过,每一颗星星都承载着一个逝者的灵魂。”
“我的亲人们,就在上面。”她接着道,声音轻柔又带着无限感伤。
她静静地看着云姜,柔声道:“云姑娘,你真的很像我的小妹妹。”
“那我娘亲必定也是其中一颗星星吧。”云姜忽然出声。
她歪着头,明亮双眸映着月下篝火,看向柳月芜:“别叫我云姑娘了,叫我阿云吧,”她眨了眨眼,莞尔一笑,“我呢,今后就叫你月姐姐。”
“你看,云和月都在天上,”她拉过柳月芜的手,眉眼弯弯,“我们的名字多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