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生意做成了,局势便会大不相同。”
陶秋岚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追问。陶致远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就生出了一丝不忍。军火,那本应该是男人该接触的东西,或者是说,那本应该是像父亲那样的军人才应该接触的东西,从小熟读诗书的他不应该,而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更不应该。
可现实容不得她选择,更容不得他选择。
形势刻不容缓。江南虽然比江北富庶,可人却缺少了一份江北人的刚烈,只能眼睁睁看着兵败如山倒,一路被江北逼到这样的绝境,要靠着政治联姻求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有了这批武器,江南便可扭转颓势,一举拥有可以和江北抗衡的力量,而他与陶秋岚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也就彻底结束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可现如今,如果没有陶秋岚的委曲求全,他们甚至连参加赌局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只要做成了这单军火的买卖,换来的不光是江南江北可能短暂但却弥足珍贵的相安无事,更重要的是,他与陶秋岚之间也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
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还言犹在耳,“事情若办成了,我便答应你想要的。”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向父亲求过什么,甚至连那么一丝丝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也正是这样的承诺,支撑着他不远万里走这一遭,亲手将他心爱的女人交到别人的手上,为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一个他与陶秋岚,乃至整个江南江北都能够打破僵局的机会。
“他要同我们抢?”陶秋岚本不懂陶致远说的这些,可她突然想到了婚礼当天皇甫子谦与那个英国人的热络模样,一切便不难理解了。眼下双方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可平静下隐藏的却是时时想置对方与死地的剑拔弩张。这种时候,再也没有比军火更好的筹码了。
陶致远听她这样说,仿佛是害怕被人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忍不住轻笑出来。“放心,那也得他抢得了才行。”
过了好一会儿,陶秋岚才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原来是这样。”
陶秋岚只觉得悲凉。决定远嫁的那一刻,她一直鼓励和安慰自己,王昭君远嫁塞外,文成公主入藏,哪一个不是背井离乡,又哪一个不是抛弃了自己最初的少女情怀?可如果真能“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那么自己的尊严、自由,甚至爱情,又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可现在,她却突然被告知,她所经历的一切,初初得到消息时的伤心绝望,火车上的担惊受怕,婚宴上的冷落难堪,新婚之夜的命悬一线,都不过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就好像是一个小丑,卖力演出,最后才发现,原来全情投入的,从来都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可她又觉得庆幸。
当初陶致远跟她承诺半年之约的时候,她其实知道,那只不过是陶致远在安慰自己而已。江南江北积怨已深,又实力悬殊,这些都非短短六个月可以解决的问题。可她并不想戳破陶致远的谎言,反倒努力说服自己去信以为真。
在这样的乱世中,她与他都太过渺茫和力不从心,而唯有这样的谎言,才能支撑着他们两个人心安理得的走下去。
但现在,她终于第一次相信了,半年之后,甚至用不了半年,事情或许真的会变得不太一样。陶致远对军火交易的事情志在必得且信心满满,陶秋岚知道,他不是一个盲目乐观和自大的人,终归是有了必胜的把握,他才会行此险招。到了那个时候,形势此消彼长,江南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对皇甫子谦百般忌惮和讨好。
她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既然这样,她愿意将自己与她的故乡、她心爱的人牢牢系在一起。
陶致远看着她有些怔忡的样子,有点后悔自己跟她说了这些。她一直远离政事,如今突然间听到这些,难免会觉得害怕。
“秋岚,你不用操心。我同你讲这些,就是想让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停了停,他又轻声说道:“六个月后,我定会亲自接你回家!”语气中充满了坚定。
敲门声轻轻地响起。秦正海站在门边,对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似是早有预见,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陶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我送您去火车站吧。”
陶致远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快要五点钟了。他转头看了看秋岚。
陶秋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忘记了点头,也忘记了道别。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他,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像是要留住什么。
“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好好的!”短短不过几步,陶致远无数次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秋岚。可他不敢。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会将陶秋岚至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他,必须要让他的秋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堂堂正正、受人敬仰的活下去。
而他更怕的是,或许只是一个回头,或者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他便会放弃他一直为之坚守的陶家尊严,带着她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