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玉笙一连做了四台手术,中间只喝过难喝的葡萄糖补充糖分和体力。等她揉着脖子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值班室被男同事占领,她也不想打扰商迟,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趴在桌上将就两个小时。
前尘往事涌入梦境,沧溟主一滴泪掀起汹涌波涛。她向青云主告别,青云问她何处去又问她何时归。
她只答去他在之处,归时无期。
青云笑而不语,只在她转身离开时同她定了归期,“霞光漫天之时。”
哪一天没霞光?她好像出生起,确实没见过。
梦境混乱,画面一转又是令人肝肠寸断的分别场面。她在梦里痛哭流涕,梦外泪如雨下。
“岱渊。”
这个名字,她喊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多喊几次,结局就能改变。
早晨七点,玉笙陷入梦魇未醒。商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植绒小方盒去办公室找她。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句商先生今天真是如沐春风。
他已经想好要同她说,养金丝雀的笼子已经备好,名字他也想好了,叫姜山迟迟,你的姓氏我的名字。从病房到玉笙办公室这短短几步,他竟然连她的反应也想好了。她大抵会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还藏着一丝狡黠,是他偏爱的模样又乖又有些坏,勾着他的脖子同他耳鬓厮磨,再别有深意地同他玩笑,“迟日江山丽?”
然后再补一句,“我喜欢。”
而此刻,他站在她面前,见她在梦里泪流满面,颤抖着反复喊一个名字——岱渊。
好简单的两个字,光听就叫人肝肠寸断。
一个王牌特务,人至跟前未醒,答案呼之欲出。商迟嘴角的笑意消失,眼里那些温柔的情绪一并清空,他很失望又很于心不忍似的拿纸巾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玫瑰不应该流泪,用刺扎得人鲜血淋漓才对。
精致的丝绒小盒子收进裤兜,他突然又笑,越笑越夸张笑,在自己的病房门口笑弯了腰,眼里却都是泪。
他笑自己傻,她根本不爱他。
“她的软肋是我。”
骗谁呢?
先动心的是他,她才是他的软肋。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在他们两个亡命赌徒之间本来就是一场殊死搏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本以为自己大获全胜,没想到棋差一着,输的彻头彻尾。
(十五)
玉笙是被护士摇醒的。八点半,距离商迟办理出院过去了一个小时。
“出院?”她皱着眉头,第一次把情绪写在脸上,慌张、紧张、担忧、不可置信,“原因呢?”
“不知道。”小护士被玉笙过激的反应吓到,愣愣地说:“其实恢复也差不多了,可以出院的。”
玉笙不再说话,只眼神飘忽不定急匆匆站起来拂开面前的护士就要出去,“伤口一直没愈合怎么出院?”
“我去找他。”
拉开办公室的门,她被另一个赶来的小护士拦住。小护士猛地抬头,就对上玉笙通红的眼,那里面一瞬间翻涌起的浪花,卷起的海浪将不幸的小鱼拍打在礁石上,沉重又绝望。
小护士怔怔看着情绪似乎马上就要崩溃的玉笙,心里没底,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姜医生?你还好吗?”
还好吗?她想,她可能要死掉了。
商迟,你个大混蛋!你真以为自己命大?真以为她能把一个心脏停跳三十分钟的人救回来?你怎么不问问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伤口一直无法愈合?
“去做手术!”她抬手抹掉自己脸上划过的泪,全然摒弃往日的优雅端庄,抬步就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剩下的两个小护士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声音颤抖,“姜医生的手?在抖?”
(十六)
玉笙从来没有觉得哪场手术有这样漫长,她好急,急到最后缝针泪水糊住眼什么都看不清,急到手抖无法完成手术只能被替代。
她出了医院一路狼狈狂奔,路上有组织派来的人对她动手,被她一一化解,终于到商公馆,头发散乱,一张素净的脸全是泪痕还有些擦伤。商迟不在,门卫把她拦在外面。
是个好天气,她见到了浪漫如玫瑰绽放的晚霞。商迟就在漫天红霞中出现,黑色西装笔挺,梳着成熟稳重的大背头。他优雅利落又冷漠地从轿车上下来,直直往公馆里走,不肯分给她半个眼神。
玉笙的心被刺疼,却还是鼓起勇气狼狈又倔强地拦住他,眼睛里水雾弥漫,“为什么突然出院?”
她真的好会演,哭一哭,就像快要碎掉的琉璃,让人忍不住心软心疼,上一次就那么骗了他。
商迟只能装作嫌恶地看她一眼,不带温度地拂开她的手就要进去。
命运偏爱同她开玩笑,王牌特务浑浑噩噩一下午没能察觉制高点瞄准她的狙击,原本已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