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残留的笑意。
美梦终将消失不见,梦中人也已归鹤西去。
江潮生叹息一声,抹了抹眼角的泪星,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多少次,梦到她了。
爱妻,你也很想我吧?
我也,好想你啊。
可我早就,不是那个你所钟爱的那个翩翩少年郎了。
你会失意吗?
会的吧。
江潮生掀开被子,手撑着床,坐在床边,他瞥见床边的烛台,火苗早被风吹熄,他伸手,烛台冰凉,烛体也只剩短短一截,烛泪凝固挤在一堆,丑陋不堪。
看着这烛,江潮生沉默片刻,嗤笑一声,
不知是笑谁。
刺骨的冷风从破窗中进入屋内,昨日才用黄纸糊上的窟窿又破了个大洞。
薄被根本抵不住入侵的凉意,他重新躺下,徒劳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他没有理会那被风吹得张牙舞爪般的黄纸,想着明天再多糊几张就是。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肆意地在屋内耀武扬威地吹着。
他翻了个身,蜷伏着闭上了眼。
他终是不舍的。
即使在梦里,他也想要再听听她的声音,再看看她的容貌。
再听一声,她喊自己“夫君”时的样子。
唉…
当入骨的思念充斥了他的脑海,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又气又烦,气自己无能,连在梦里与她相见都做不到。
无奈至极。
就这样,他闭着眼,等到了清晨的第一声鸡鸣。
天亮了,太阳升起了,又是新的一天。
没有她的一天。
江潮生掀开被子,起身,穿鞋,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眩晕,险些摔倒,许是昨夜后半夜压根没睡的原因,他连忙扶着桌角,不小心打翻了那个烛台。
江潮生闭上眼,定了定神,才睁眼开始熟练地叠被子。
这被子其实就是一块布里塞了一堆烂棉花制成的,上面还打了几个针脚凌乱的补丁。
他照着她教的样子整齐的叠好。拿上搁在床边的棍子,走到屋外。
雨早就停了,刺目的白光使他闭了闭眼,适应了好一会,他才得以看看四周。
雨后空气清新,只是地上稀泥一片,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倒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江潮生一边想着,一边进屋拿起昨日烙好的高粱饼。发黄的饼面早已凉透,他拍了拍饼面上落下的细灰,张口作势咬下。
高粱,在富贵人家是给牲畜的吃食,甚至因为没有一丝营养成分,而被嫌弃,有些富人家都不会用高粱来当饲料。
江潮生皱了皱眉,这饼又凉又硬,他的牙齿根本咬不动。他嘴里早就不剩几颗好牙,吃起来格外费力。
口中的饼没有任何味道。还很噎人。
他突然很想吃宋明月做的梅干菜扣肉饼。
……
“爱妻,你在做什么呢,这么香。我在家门口就闻到了呢!”
“当然是你的最爱啦!来,偷偷给你尝一个,可别让儿子看见了。小心烫…”
停!
只是一瞬地想法,他毫不留情的压了下去。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不要去想,他会受不了的。
当如潮水般的回忆不顾一切地向他涌来。
他也许会溺死其中。
再也不愿意醒来。
他不能这样。
爱妻不在了,他还有一个远在边塞保疆卫国的儿子呢。
不能让儿子回家发现家里没有一个人活着了。
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儿子比他争气,他年轻时在政场上仕途不如意,可他儿子年纪轻轻就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他时常安慰自己,明月的遗愿他都完成地好好的,一是要好好照顾儿子,二是要好好照顾他自己。
他想起这些高兴事,眼底间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握紧手中的水杯,勉强咽下最后一口饼,颤颤巍巍地将杯里有些浑浊的水一饮而尽。
今天,出去走走吧。
“夫君,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好天气是上天的恩赐,可不能浪费了。”
她说过的话。
他全都记得。
小屋外,是一片苍翠的林子,林子里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被雨水冲刷过的土地散发出大自然的原始香气。
他关了门,用一块木板用力地插进门闩,就当是锁好了。
这个“锁”虽然看上去,只要是个人都能打开的样子,但江潮生毫不在意,转头就走。
得穷成什么样才会去偷他的东西。
那屋子里最值钱的,就是回忆,而那些回忆全在他自己的脑子里,谁也偷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