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尘土混在一起,脏乱不堪。
“夫君,你别哭呀。”
“夫君,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安儿,长大了让他去实现自己的志向,可别让他学你啊,天天就知道读书。”
“夫君,我好舍不得你啊。我怕我不在了,没人爱你了怎么办?”
“夫君…你要好好地。我会在天上,保佑你平平安安。所以…你让我自私一点好不好,你不许忘了我,不许去给别人凤冠霞帔,不许别人喊你夫君。”
“江潮生啊,我的夫君,你要记得啊,我宋明月好…爱你呢。”
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江潮生失去了他此生的挚爱——宋明月。
不论他怎么嘶吼,怎么拼了命地去捂宋明月的手,她的手再也没有了温度。
他想死了。
想跟她一起去死。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瞬间,他们的孩子挣脱侍女的束缚,向他跑过来。
他双眼通红,迷离恍惚间,他听见了儿子的声音:“父亲!你终于回来了,母亲,母亲她到底怎么了!父亲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让母亲好起来的对不对?”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力感包围了全身。
宋明月的父母悲痛欲绝,强烈要求将女儿的尸体带回祖墓。
江潮生没有拒绝。
毕竟,这里不是她真正的故乡。
他没守好她。
他把她弄丢了。
8岁的江宋安牵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们把母亲装进大黑箱子里。
江宋安也明白,无论他怎么反抗,怎么闹都没用了。
他抬头问江潮生:“父亲,我是不是没母亲了。”
江潮生嗓音沙哑,一夜之间胡子拉碴,眉眼乌青:“嗯。”
安儿,你没有母亲了。
宋明月走后,两周后,他把江宋安也带到了京城。
江潮生没想到,他才在故乡待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梁峰的势力就迅速席卷了朝廷大半。
一瞬间,风言风语流入皇帝耳里,皇帝对江潮生的直谏越来越不满意,觉得他是在以下犯上。
守旧派势力强大,他孤立无援。
革新派的好友们,有些离奇死亡,有些早就逃之夭夭,有些忙着讨好梁峰来换取自己的一条小命。
只有他到处在民间宣传改革的益处,不分昼夜地去查资料史书,试着说服皇上。
可得来的是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大门,以及一封又一封被无情退回的文书。
就连皇帝,都偏向于梁峰。
当他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家门口被人指着鼻子骂“你父亲是个傻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刻,他真的累了,这天下,从来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那天,皇帝一纸诏书,将他贬入南荒一地,让他在县里当个芝麻小官。
江潮生想都没想就收下了诏书。
那年,江宋安15岁,一意孤行地参了军。
他看着儿子的背影,才发觉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明明好像昨天才只到他腰腹的安儿,怎么今天就能带兵打仗了呢?
他感慨万千,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辞官。
他有点想故乡了。
他想她了。
临行前,他在梁峰的屋外站了许久,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屋里响起梁峰熟悉的腔调。
“阿生。走之前,陪我聊聊天喝喝酒吧。”梁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他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他是一个无官无职的人,而梁峰有命令他的权力。
除了那个称呼,他一切都觉得陌生。
他面无表情地进了屋,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峰给他倒酒,面无表情地喝下。
梁峰没说话,话到嘴边的安慰他自己都嫌虚伪。
梁峰沉默着,只是给他倒酒,江潮生喝下。
他倒。
他喝。
这是他们认识的20年里,他们吃过的最沉默的一顿饭。也是他们距离彼此,最遥远的一次。
一壶酒很快就空了。
梁峰长叹一声:“你可以走了。”
江潮生点点头起身行礼:“谢大人款待。”
他起身离开,关上门。
“砰——”
他听见了酒杯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长途跋涉,他终于回到了故乡。为了生计,他不得已卖掉了之前的大房子。
在郊外买下了一间只有一室的小破屋。
提前开始了养老生活。
……
天色愈来愈阴沉,太阳也被厚重的乌云遮住。空气开始变得闷湿。
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