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大善!珩亦,从前没少下功夫吧,可要继续保持,切忌骄矜懈怠。”
少年眉梢微挑,一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刻意压了压嘴角。
风发得刺眼。
我忙偏过头,却见那红裙少女也掩面而笑,目光灼灼往台上看去。那目光,仿若她的名字,昭,光明正大的欣赏,热烈张扬的战意。
层层叠叠的枫红,因风献出珍藏的落果;那轻却深的笑,因台上之人,氤氲出爱慕之情。
“我估摸大家觉得最后一题吃力,莫要心急,且听我讲。若还存疑,可在课下找我,向卓珩亦,祁枫昭两位优生请教也可。”
余下便是老头的讲解,无甚新奇,原是我将航行顺序颠倒了,怪不得左算右算都不对。其余解法是真奇特,我钻破脑袋也想不出,亦不指望测试时突然开窍,那便,听听吧,听听罢。
眼看课毕,我正收拾书简,老头竟又炸出个惊雷:
“方才我与院长小议,拟于三日后对各位进行第一次考评。”
台下脸白了一片。
“届时可取成绩自行比拟着可心的院校,好规划今后努力的方向,大家务必重视,仔细应对着。”
只听此起彼伏的哀号,是两时辰痛苦的结束,也是未来几日苦难的开始。
既无力扭转,暂且抛开不谈。当下打紧的,是午后的时评课。
得益于积年付出,我在时评上一改于算术卑微可怜的境况。往次课堂和考评上不说艳压群芳,也称得上大放异彩。前日进行的考评,教我一气呵成答毕,想来结果已出……
思及此,我抚平被蹂躏得皱巴的稿纸,看着这些沉默的字符。
若我再用功一点,它们也会变得乖顺吗?
“裴思君!”
我陡然一惊,循声而去。
“等你好久了,再不出来我可先走了!”
是阿媜,她在窗外探头,挥着手催促我。
“来了来了,再等等我!”我亦向窗外喊去。
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应和惊扰了某个专注的儿郎,他眉头微蹙,侧身瞥了一眼。
我讪讪低头,转身便溜,“吱呀”一声响后扬长而去,径直奔向宇文媜。
“飞一样的就过来了,小冒失鬼。”她挽着我,促狭道。
“可别说了,方才那卓珩亦似嫌我们吵嚷,怫然作色,吓得我扭头就跑。”
“可,下课了不都急着走吗,我们如此,算不得打扰吧。”阿媜亦不解。
“就是说啊,哎。这新来的天才,好生奇怪。”
“约莫是快考试了,抓紧时间用功呢。你下次快些出来,我便不嚷你了。”阿媜忽地亮了眼睛,笑眯眯道:“倒不如让他去兼做看守,看你还敢不敢迟到!”
“我,你莫要胡言!”我不禁羞赧,抢答道:“我明日定会早来,保证抢于你先。”
一番笑闹后我与阿媜分别,她在锦书路乘车辇北去,我一路走回家,赶上午饭出炉。
还未进门便闻到香了。家的感觉尤为熨帖,焦躁与不安像衣角被摩挲出的褶皱,渐渐抚平。
“阿君,快净手吃饭。你哥哥寄信回来了,我放在你房里,记得看。”阿娘熄了灶,风风火火地布菜。
“有蒜蓉茄子煲!阿娘——你对我真好。”
“少贫嘴,念书累坏了吧。可怜我们阿君,每日都满当当的,乖啊,再坚持坚持。娘相信你,会得偿所愿的。”
阿娘说这话时很是认真,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像是毫不怀疑我会落榜,对于女儿在书院勤奋求学一事饱有信任与怜惜。
可我不敢直视。
茄子条油光水亮,蒜蓉均匀铺于其上,煞是诱人 。
我脑中骤然浮现出很多。
李学究掐着缺牙眼镜逐字核对题目,讲解时总给出许多解法;阿媜传给我的字条和慰语;那人下课也迟迟不走,留在讲室里算题。
阿爹因公务不得不在年夜离开,脱出我手的袖子和抚上头顶粗粝的手掌;阿娘唯恐扰我睡眠,夜里去小院打算盘,白日里在铺面对哪怕难缠到无礼的客人笑脸相迎;阿姊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厌其烦地为我解惑;哥哥,总是在我苦脸时想法设法逗我开心,学业繁忙,还一直寄信给我……
不可再如此。
茄子越吃,越觉得酸涩。我快速扒完饭,回房去拆哥哥的信。
“阿君吾妹:
测试将至,阿君必忧之。然兄学业未毕,难及身侧,故修家书一封,表慰藉之情。吾旧策、评悉藏于高柜右二格,钥匙埋于龟背下,汝自取,或有裨益。汝苦此一时,得入好书院,遇良师,结益友,必尝终身之饴。
兄常念,阿君吾妹,间或顽劣,然大事当前,自识得胸中丘壑之重,韧性终日隐隐,此时当发。如遇难处,莫匿心中,求助于爹娘,亦可书与兄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