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王并不知道他的妾室背着他做了这样的事情,这个侧妃,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她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吧,反正娶的也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楚湘王府不缺吃穿,养着就养了。
千寻嘉离开以后他就站在凤凰树下,看着绚烂的花朵,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一凝神便是一下午过去了。紧接着吃了晚饭,本想看一会书的,困倦之虫却铺天盖地席卷过来,他只得关了门,早早地躺下了。
那时候,天色还是一片清寒,月光明亮。
梦照例跟上来,在他的梦境里上演了一出一出的戏,从天真的孩提时代到母妃被赐死,从被软禁的孤儿到成婚后被发配的罪人,一幕一幕,转换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偏偏困倦的紧,累成那个样子也无法真正醒来,喘一口气。直到一个身影登场,那份密不透风的沉重才总算散开一点,让他轻松不少。
“平儿。”他呢喃出那个名字,看到她清澈如水的目光才想起来,她如今已经更改了名字,水灵儿,那个精致到让人的心都跟着空下来的称呼。
她又回来了,像以前一样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乌黑的头发散着,直接垂到地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块紫色水玉。那么简单的一块护身符,从头看到尾多少遍了,都已经看透了,不知道她还在看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她回头,露出天真的笑容。他忽然想起之前遗落在这里的水玉,千寻嘉没有给出详细的解释,只说是她来的时候落下来的,他疑惑过,不明白那个素来冷淡的出家女子怎么会在夜晚主人熟睡之时撬门潜入,还存心地留下那样的证据。可是,在看到平儿的时候,答案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
“你回来过几回?”他伸手拉起地上的女子,问她——是这个理由吧。白天的时候她没有自主意识,思维被千寻嘉操控,夜晚却恢复了部分,于是本能地回到了这里。千寻嘉是来找她的时候进了房间留下东西的吧。
水灵儿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坐在床上,看他,唇角有浅浅的笑意,眼神仍旧是纯洁的,像是出生的婴孩。
他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很久之前与她的相遇。
那时候他已经是楚湘王府的主人,被严密监控,像个傀儡一样活着,比百年前的那个王爷还不如。唯一做过的一件胆大的事情,就是栽了一棵凤凰树,那种据说能飞出凤凰,让梦想实现的树。但那已经是第三年,凤凰树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棵半死不活地撑着,眼看着也就要追随前几棵去了。
那天他的心里有些烦乱,策马出去,在街上撞见了她,差点让她葬身他的马蹄之下,他急忙跳下马去看女子的情况,却见她扬起的脸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恐慌,甚至可以说没有人类该有的情绪。是空的,静的,就那么空茫且安静地看着他。
那年的记忆在他的心里仍旧鲜活,他从没有与人详细说起,因为那样的情形,就算说了也说不尽的,就算说尽了也没有人能相信的。
她的表情让他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触动,心轻轻地颤动。然后,他做了三年以来的第二个决定:带她回来。
他这一生二十五年从不轻易做决定,迄今为止只有四次,一次是凤凰树苗、一次是她,一次是巫山老人,一次是千寻嘉。每一次都是无比郑重,权衡再三之后得出的结论。每一次都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容不得半点差错。
只有她,只有她是个例外。没有漫长的权衡,没有利弊的取舍,第一次听了心的召唤,在想到之后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他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么草率幼稚的事情了,只这一次,一辈子里面的一次任性,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后悔了。
“她对你好吗?”她坐在他对面,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楚湘王紧绷的状态也不知不觉间放松,柔声询问她分别之后的状况——他知道她不会说话,但是还是能表达出一些情绪的。尤其是在晚上。
水灵儿果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笑容仍旧如初见时那样清澈。楚湘王拉过她的手,看她手掌上磨起来的血泡和茧子。她之前是以婢女的身份留下来的,自然也要做一些家事。但是他向来做事亲力亲为惯了,她不过是顶着一个名头,极少真的做什么。
可以算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了。跟着千寻嘉短短几日,就已经这样了。他轻轻摸着那些水泡,不说话。
她刚来的时候虽然也不说话,但是看得出来是有自己意识的,他做事情,她就在一旁安静地呆着,不吵不闹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跟她说话,她就听着,看得出来的确在听,虽然时常露出茫然的表情,没有听懂,但是至少还是在听的。他的话,吩咐的一些简单的事情,她也会照着做。很专注地坐着一件事情。
那个时候,你会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专注的。
后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俩人越来越熟悉,但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呆滞,空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似乎清醒的意识已经逐渐被吞噬,被取代,她时常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