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鹿台属于宜春宫,却不在宜春宫中,而是在外围,更是被安置在后宫最僻静的角落里。
若夫人将我安排在回鹿台就是想尽量避免看见我。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一年到头,除了所有王公贵胄都必须参加的重要傩礼祭祀和节日庆典,她是不会搭理我的。
今日这样主动召见我,还真是有点新鲜。
思绪乱飞间我已来到正宫前,待宫人传来传去地通报后,方才进去殿中。
跨进门槛,我俯下身就是一拜,忽见胡夫人身旁还设一案,坐在案前一身暗红衣袍,头戴高高官帽,眯着狭长眼睛那人,不是赵高是谁?
外官不可随意出入内宫,赵高虽为宠臣,如此随意坐在若夫人宫里,想必他联手的不只是胡亥,还有整个宜春宫。
顿了一下,我施施然拜下身去:“花阴拜见母亲,见过中车府令大人。”
若夫人还是美艳傲慢的表情,反倒是赵高似笑非笑:“十六公主见下官在此,似乎有些疑问?”
我心中一紧:这是在试探我?
弯起嘴角,我坦然对答:“花阴安居在宫中无甚烦扰,亦无甚筹码多做过问。”
赵高对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殿下的口舌,确实比以前利索了。”
我微笑颔首。
我自然知道赵高状似无意的调侃实际指的是什么,我也并不在意。
他多次见过我与胡亥在一起,想必是没有和若夫人提过,否则现在若夫人恐怕不只是不屑看我一眼,而是要跳起来追着我砍了。
所以我在赵高眼里,大抵不过一只蝼蚁,无需认真应付。
我想要安身立命,自然要讨这些大权在握的人欢心。
“不知今日母亲传唤女儿来,所为何事。”
我声音柔柔。
若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才幽幽开口:“你可知道两个月之后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闻言飞快地在心中算了算,抬眉道:“是蜡祭旦日。”
说罢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知不觉已入八月,新年竟然快到了么?
其实也没有概念,毕竟回鹿台的荒凉,四季如一。
“你可知那日要做些什么?”
“大宴群臣,祈福祭祀,举国同庆。”
“没错,那时会有祭祀大典。”说着,若夫人言语中竟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华阳宫华氏生的丫头,庭阳那个小蹄子,会在傩礼上献舞!”
感受到若夫人的不悦,我连忙低下头。
宜春宫和华阳宫两大势力向来互不相让,华夫人所诞的嫡长子扶苏公子身怀治国之能,颇受重用;华阳长公主远嫁出宫后,与他同出一母的庭阳公主又会讨父皇欢心,连祭祀之舞这样代表开年国运的重任都担了下来,这叫只有胡亥小公子的若夫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知道她已然按捺不住,打算将我推出去一试深浅。
纵是如此,我只能不动声色:“母亲的意思是……”
若夫人那双与胡亥一模一样的鸳鸯美眸暗了暗,声音略显魅惑:“花阴,你与庭阳同为帝姬,她却处处得宠,你甘心让她永远这样压你一头?”
好笑,公主这么多,个个都比我得宠,岂不是每个人都有意压我一头?说得好像有谁把我当回事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花阴……不甘心。”
若夫人又放缓语速:“那你想不想在这次大典上把庭阳的风头抢过来?”
更好笑了,庭阳跟我又没有什么恩怨,我去为你掺这一腿子做甚?
可人在屋檐下,认的就是一个“怂”字,我要讨好若夫人,就断不能说一个“不”字。
我乖乖答道:“想。”
若夫人见我如此顺从,似乎很是高兴:“听说你那薄命母妃——珍姬,活着时十分精通音律,说来当年她也是靠抚得一手好琴才近了皇帝陛下的身……”
一旁的赵高眯了眯眼,是一副看戏的姿态观摩着我微笑的表情,却不知为何开口遏止了接下来的话:“夫人,还是说正事吧。”
若夫人止住话头,斜觑我一眼:“那好,你且过来,本宫自有妙计给你。”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敢停顿,连忙走到案边半跪下来,低头附耳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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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顶着两眼乌青的我半死不活地从回鹿台出来,前往皇宫最东方的占星台学习阴阳术。
锦鹊跟在我身侧,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终于行至章台宫旁的宫道时,她忍不住了:“公主殿下这是怎的了?昨夜从若夫人那处回来便愁眉不展,一夜都没睡好。”
我睁着呆滞的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别提了,善妒的女人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