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若夫人醒来不会放过我,在回鹿台外兜兜转转许久,才探头探脑小心回去。
可一来到自己门前,我又搞不清楚状况了。
众婢安静排列候在院中,壮实些的黄门一箱接一箱往里抬些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把我闪得惴惴不安起来,还有几个下等仆役在四处洒扫,看架势非要将我这蒙尘的寝宫翻出个新来不可。
我反应极快,抬臂把章邯揽在身后:“小心有诈。”
“……”他按下我的手,反而将我拉上前去,“没有诈,是扶苏公子趁昨日之事,向陛下求来的。他知殿下宫中萧索,便请陛下下旨抬了些吃穿用度。”
如此我倒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在宫里多年,还不曾消受过此等嘉奖,难免受宠若惊。
“殿下放心,这般形势,若夫人断断是不敢找上来的。”他言语里透出安抚的意味。
也只好犹疑的跟他走上前,面对一众眼生的人,我是使唤不惯的,便成了我坐在屋门口同排排站的婢女大眼瞪小眼,章邯在外面看人干活。
小雪簌簌下了半场,这会子停透了,从墙外见着一庞然巨物,枝干交叉延伸,由五六人合力抬进,另外的几人在门旁土里挥汗开始挖起大坑来,我跳下凳子,跑去看那意外之喜。
“是桃树。”我看得真切,“和羲和宫的那株模样真像。”
章邯笑而不语,亲自监设下虽未开花,但生机充盈的桃木。等树坑埋进泥坑,抡铲盖土之时他才低头问我:“殿下欢喜么。”
“欢喜呀。”我接得干脆诚恳。
他笑问:“现下末将当去华阳宫同扶苏公子商讨事务,殿下去么?”
“我去做什么?”本来我也不同人来往的。
“公子为殿下求来安生日子,还拨了不少人手过来,理应去道谢一声,对吗?”他哄小孩儿似的和我讲道理。
我竟被他哄住了,深以为然:“那……要去的,可是她们怎么办……”愁眉不展望向身后还扎堆站的侍女们,可从来没使唤安排过这么些人,现在犯难不已。
她们听见我言语,齐刷刷地向我答来:“奴婢恭送殿下。”
架势是见所未见的齐整,都是冲我来的,分明比敌阵在前更难应付。
想必她们也不想见我罢,谁会高兴来这种永不出头的地方侍奉呢?实在难为情时,我低头默默躲在了章邯身后。
章邯禁不住被我反应逗笑,被我捶了一拳才收敛,屏退的话还没出口,又被我拉出门外去,赶忙走了。
出了门他也没放开我,右手合握左手,暖意从他肌肤上传递,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锦鹊以前也爱拉着我的手走,从小拉到大。
他碰到我掌心:“不过隔了一日,殿下手心的伤竟好得差不多了,还疼么?”
“当然不了。”我心情还算不错,和他远近地拉,“一贯都是这样,外伤愈合得快,体内的毒症却始终不能好转。”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他牵我的手更用力了:“那是种什么感觉。”
我仔细回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随时会死的感觉。”
“殿下好像将生死看得很轻。”
“是啊,谁都会死,不过是早晚之分。我的命,天若爱拿就拿去,省得劳烦他人动手。”我想起前夜行刺的罗网杀手,调侃中意有所指。
他把我拉得靠近些:“人间与殿下而言,就没什么留恋的吗?”
“有啊,我留恋……”我晃了晃交握的手,“糖糕。”
雪后煦煦风丝溺在他眼里,这个回答既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殿下很喜欢那个?”
“唔,人世已经够苦啦,当然要吃点糖糕甜一甜了。”我嫌他磨蹭,甩开他的手跑到前面去,
“快点啦,说不定还能蹭到午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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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饭是没有蹭上的,因为华阳宫几位主子饮食简单清淡,便吃得快些,但好在午后小食是缺不了的。
扶苏还是那身灰麻麻的白,剑眉星目,眉尾上挑看似不好接近,其实呢——
“嗣音平日不与人交,今天登殿,还让皇兄受宠若惊呢。”还有心思打趣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来道谢,可两袖空空,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也献不出来:“花阴前来,是为感谢皇兄,特意为花阴求赏……哥哥费心了。”
扶苏扶住我,看着章邯高深莫测一笑:“这说到费心么,皇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也算不得最费心那人。”
他动作惹我转头去看章邯,而章邯也是神秘回笑,弄得我脑袋发晕。这两人打的什么字谜?
招呼我与章邯坐下,上了些山楂果脯消遣,聊以闲话家常。
“本来庭阳也该出来接见二位,只是今日转凉害了风寒,卧病在床,不便相见。”扶苏率先抱歉道。
她不在岂不更好?我跟章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