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走后,皇庭举宫上下迅速忙碌了起来。
盛秦之中,寻常百姓成婚尚且礼节繁复,纳吉请期常规习俗虽不曾亲眼见过,但来去耗时、人力物力采用,也可由此见得。
何况此时将要迎亲的,还是秦国人人敬畏的将军阁下。
而我呢,依旧隐匿在回鹿台装聋作哑,任听及此事的旁人是如何惊异不止,又如何议论纷纷,我都闭耳不闻。
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偶然困顿初醒,也精神浑然,一睡便是三天两头,极少下地。
自那后也再没有瞧见过章邯的身影,只是听凭菁华口述,说他还是时常来的。
大多在深夜里,偶尔赶早处理完公务,傍晚便来了。可惜这几样时间,恰是我深眠之处,他也不过在外头看看,不等菁华去请,看罢,便走了。
每回若此,总归是见不上面的。
倒是在一日烟雨霏微的清晨,始终错时的二人赶巧碰上了照面。
我难得身子爽利些许,抗却倦乏意,支楞起小靠椅,在暖阁中静坐,望望缥缈的冬景,还算不错。
如同某种灵犀相应,坐不过半刻,那玄黑长影踏破雾岚,信步行至小蓬门。
笼烟帘雨,霭重,寒透。
他的身形,他的走姿,他的仪态气魄,即便从二层台向下的俯角中并不分明,我也一眼知晓是他。
来者从容,斯风,腾鸿。
我不由直起身子,更用力地向那处看,又见菁华眼尖地快步上去开门迎接,我迅速躺靠回椅背,假装无事发生。
心中掐算好时间,只等菁华三步连着两步上来通报,我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回回来不了多少时便走,本宫还道这位大红人不屑得相见,堪堪的才走一遭。今儿若是见着面,指不定叫他十天半月不用交这苦差了,如此倒不如不来呢。”
晾菁华在身后,我有意刻薄他。
颇有主意的大婢女哑然失笑: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婚事宜繁琐,殿下操劳不得,全靠将军一手……”
“是末将思虑不周,惹殿下不快,臣有过。”
他未得召见,步子已踏了进来,是已懂了我的玩笑话,却又对我的玩笑毫不辩驳地应了请罪的话。
目光炯然清亮。
我从靠椅上起身,蓄着平和端方姿态,提裙下楼而去,暖手炉却忘在身后扶手上。
迎上他接近的步伐,我眯着眼在笑:
“可不敢,你的手下可嫌弃本宫成日悠闲,大小事务丢与你管,正担忧你操劳过甚呢。”
他嫌我的披风薄了,反手将沾了濡意的厚氅从肩上扯下,把我裹个严实。
热意顷刻卷席。
“她若敢逾越,自会回去领罚。”
“你倒会护短。”我轻扣住他一直向下理顺毛氅领襟的手,
“她可说的是本宫一事不管,让你操劳累心,是我的罪过不是?”
不知从何时起,我变得不像自己,这种情况在他面前尤为反应激烈。
我想问他是不是辛苦,想对他道一声恩谢,偏生拿话说出一股子争风吃醋的味道,真是不知所云。
“末将甘之如饴。”
他全然纵容了我的无理取闹,柔软温柔言语,包藏一颗金诚坚定的心。
把我的手按进温热围拢遮蔽的毛氅内,他顺势在氅中展臂的动作,应当是想围抱我。
但仍克制地收了势,只是低下头来,下颌尖稍势贴近我的鬓发,微微虚靠。
他是不是觉得冷?
攀上未及收回的臂膀,拥身而上,敞开披氅环抱住他的腰身,将他和我的身体围裹在一起。
在他下意识矮身来接的动作里,我的下巴得以搁在他肩窝。
“此处没有旁人,”
再抬些个,唇齿便凑近他耳畔了,
“这样害臊做什么?”
唇肉的软偶然擦触过耳垂的凉,而他,被我的行动和言语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耳朵冷不冷,嗯?”我这样问他,却也没打算要回答。
张口凑在他耳边,不住呵出些许含暖的气息,试图给他带来热意。
这会子他倒是暖和得快了,一直到耳尖,烧个通红。
“怎样了?”我移脸去瞧他面色。
他惊动地把我按进怀里,似是不敢叫我看去了表情。
在我下意识想探头的空档里,他快而轻地拉开我抱他腰的手,一个搭肩,拦腰抱起,快步往门外去。
下巴还是抵靠在我额角,我看不到他的神情。
待他抱着我三两步出了门,才见外头安静站了一匹乌鬃宝马。
毛发光泽润盈,四肢健壮,耳聪目明,吐息有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他的臂弯稍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