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满眼感激崇拜,又流露出一丝可惜:“史密斯先生,您真是一个大善人。如果这样善良的行径却不能为人所知,那也太令人惋惜了。”
这话简直说到史密斯的心坎里,如果善举不能被世人看见,那慈善还有什么意义?
“你说得对。”宿醉让他眼前出现重影,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拿起工具包。酒气从那排珊瑚样的黄牙齿缝里钻出来,路宁不动声色地避开。
“虚伪!”副人格短暂出现了一瞬,恶狠狠骂完就被顶下去。
路宁朝着埃拉眨了眨眼,让她放心。
——
没过多久,史密斯就在家门口支好架子,将铁具一一摆放整齐。
月季在星空下兀自盛开着,两三只夜莺躲在树丛里喃喃对唱,他就像在搭建一个完美的回归舞台,自己就是整场剧目的主角。
晚上七点,正是各家各户吃完晚饭出门散步的时候,零星几个人路过,都好奇地朝他这儿张望。
时机正好,路宁拿出了以往捧甲方的话术。
“哇!史密斯先生,我从未见过您这样新奇的做鞋方式,即使是上流社会的专属工匠也无法做出您这样新颖的款式。”她故意大声说着。
史密斯扬着粗黑眉毛,用铁锤一把把将钉子锤进鞋底,似乎对路宁的上道很满意,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您真是一个大好人,愿意无偿为一个可怜人做双温暖的鞋子,帮助她度过残酷的冬天……”
夸赞声、锤打铁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来来往往的人越聚越多、密密麻麻,村民们没有见过史密斯做鞋的手艺,他的鞋铺开得远,又一向瞧不上他们这些穷人。
他们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
沉醉在赞美中的史密斯更加卖力地砸着,仿佛不单单是小乞丐一人的赞扬,而是听到了围观群众的恭维。
见围观人群来得差不多了,路宁的语气转瞬直下,换上一副惋惜的语调。
“唉,史密斯先生,可惜没有人赏识您,连鞋铺都快开不下去了。在我看来,明明您不像其他皮鞋匠一样盛气凌人,就连做鞋的工艺都是一等一的——”
史密斯敏感地捕捉到了前半句,紧握着铁锤的手僵在半空,似乎疑惑自己听错了:“你...你刚刚说什么?”
路宁目露不解,还是顺从地重复一遍:“‘您不得赏识,鞋铺要开不下去了’,是这句吗?”
“还有,我之前听人说,大家说现在的皮鞋生意不好做,机器大生产时代来临,皮鞋匠的那点技艺根本不够看了,效率低下还没有机器做的精致,迟早倒闭关门。”
小埃拉抱着May站在屋檐下,她瞪大的双眼里写满惊诧:“爸爸,你的铺子真的倒闭了吗?”
史密斯大脑嗡嗡的,他一直以为藏匿很好的落魄竟然早就成为了众人的谈资,他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让自己成为舞台中心的小丑,周围七嘴八舌的恭维变成了嘲讽,那些打量的目光变成了实质的轻蔑。
路宁没在意他的僵硬,继续大声说着,声音传递到每一位在场者的耳朵里。
“唉呀,鞋铺倒闭不是什么大事,史密斯先生您又不是一个无能的男人,说不定很快就东山再起了呢!”
“您又不像那些只会逃避的男人那样懦弱,用酒精麻醉自己,最后只落得穷困潦倒的下场。”
“而且您看,您的手艺又不像别人一样丢人现眼,所以这么多人才来围观你呀!我刚刚听到他们嫌弃自己的鞋子,都想看看史密斯先生做的鞋子呢!”
……
惨白的月光打在史密斯醉酒涨得黑红的粗糙面皮上,脖颈青筋暴起,内心压抑的疯兽将要破笼而出。
这种操纵情绪的方法是她从上一任老板身上学到的,虽然表面是在说夸赞的话语,但是句句扣住反义的暗示性词,将这些词牢牢印在员工的心里,渐渐无法正常理解整句话的含义,多次暗示后达到PUA的效果。
懦弱、无能、丢人现眼,倒胃口的话语如胃酸一般翻涌上来,他丢开手里的东西,朝着围观人群大声喊着:“我是最好的皮鞋匠!”
村民们愣住,不明白这是出什么戏,纷纷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
“我的鞋铺永远不会倒闭,都是那些不识货的瞎子!”
“你们这些穷光蛋一辈子也穿不上,哈哈哈哈哈……”
酒意让那股旺盛的怒血更加上头,史密斯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什么都瞒不住。那些低贱的穷人早就看到他的笑话,自己还为蓝图沾沾自喜。
“杀了他们,让他们闭嘴。”脑海里不断有声音呼唤着他,让他用锤子砸烂所有嘲讽自己的人的脑壳。
过激的情绪使得史密斯爬满红血丝的眼球暴凸,他挥舞着铁锤朝着围观群众冲过去,像野兽般失了神智地嘶吼着。
埃拉哇得一声哭出来,撕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