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江褈景谈不上什么感觉,一腔情绪无所发泄,只觉得喉咙梗得慌。
审讯室安静得惊人,只能听见刘贵因痛苦急促的呼吸声。
江褈景坐在刘贵对面,背部挺直,侧脸藏着烛火映照的阴影里,他绷着脸,像不近人情的判官。
刘贵双手被拉起,绑在身后的木架上,不论程枫怎么用刑,他也只是垂着头,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他面容宽厚老实,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认识他的人说,刘贵平日待人温顺和蔼,几十年来从未与邻里有过矛盾,刘贵的阿母身体不好,常需看医拾药,刘贵也从不抱怨,尽心尽力赡养他的阿母。
他家在洞坡村,村里离镇上很远,刘贵没钱坐牛车,只能靠背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到镇上,村里人常见他背着母亲的身影,都道他是个有赤子心,至纯至善的好孩子。
如今,却成了被缉拿的人贩,奄奄一息绑在审讯室里。
他是母亲眼里最好的孩子,却是被拐无辜人眼里拾人骨肉榨肉的恶人。
从昨夜到今天,刘贵始终一言不发,任凭程枫怎么威逼利诱,怎么严刑拷打,他的嘴就路边的臭石头一样,严丝合缝,探不到一丝消息。
江褈景打了个手势,示意程枫停下。
江褈景不是性子急躁的人,他是镇餍司公认的性格最为沉稳,可人不是毫无生气的一潭死水,一晚的奔波加上回来便马不停蹄开始审讯工作,疲倦让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刘贵,你要是继续不说,那往后也不用说了,你当这是儿戏吗?让我们一大群人陪你在这里耗”。
江褈景眉宇间染上厉色,他眼神凌厉,“你以为我们怎么找到你的?是荆州那边的人贩尽数落网,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他们早早便把你们供出来,你还藏着掖着做甚,沉默能保得住你吗?若是早些交代,说出有用情报,还可得个从轻发落”。
他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贵手指不自主蜷缩起来,他的头发散落在两侧,长长的刘海把他的眼睛挡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还是一阵死死的沉默。
江褈景厌了,他把棍子往地下一甩,起身拂袖离去,“走吧”。
棍子滑到刘贵面前,撞到他的鞋尖,他缓缓抬起头,嗓子像是被人用烟熏坏了,声音呕哑难听,发出了他从被捕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他说“我该死”。
没有人理会他。
随椿来和谢然连忙起身跟在江褈景身后,程枫看一眼他们离去的身影,他朝刘贵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显得坏坏的:
“是不是只听过戍清院酷刑磨人啊?”,程枫轻笑问,“我们镇餍司其实在刑讯逼供这方面与之不相上下,你好运气,该遇上”。
他意味不明瞧了眼刘贵,把手中的刑具扔回架子上,追了出去,江褈景三人没有走远,站在离地牢不远处的榕树下交谈,程枫走近便听见江褈景道:
“你们二人先去休整,若申时金柯他们还没回来,你们二人便结伴去王二麻家中察看一番,注意,切勿打草惊蛇”。
镇餍司当初派江褈景六人过来时,只修书一封给知县,并未声张,江褈景几人连镇餍司特有的服饰也并未穿着,怕的就是走漏风声。
谢然有些不情愿,被江褈景一个眼神压了下来,他年岁和阅历比随椿来他们皆高,新人多交由他来带领,算是他们的半个老师。
他的话,没有人敢拒绝。
江褈景交代着事情,见程枫走近,他摆了摆手,示意程枫走快一些,继续安排任务,“刘贵家便由我前往,程枫你则去陈大家中”。
他轻轻拍了拍程枫的肩膀,嗓音低沉“各位辛苦了”。
随椿来对江褈景的安排没有异议,谢然倒是有,不过敢怒不敢言,只能揪地上的野草泄愤,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住所尚未得知,刚想问江褈景,脚底刚一动。
背对着她的江褈景背上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立即往后退一步。
随椿来:……毛病。
“我们宿在何处”,她问。
“知县大人给我们安排了住所,你刚回来不清楚,让谢然带你过去,你的房间在他隔壁,彼此有个照应”。江褈景回答道。
有个照应,呵。
谢然和随椿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移开目光。
“时候不早了”,江褈景抬头望天,他整理衣裳,“各自回房去吧”。
“别折腾那些草了”随椿来抱着双臂,悠哉游哉望着蹲在地上拔草的谢然。
谢然奋而站起,气冲冲走在随椿来前方,他极爱用熏香,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酸甜佛手柑橘气息“少管我”。
知县把她们安排在离衙门不过二里外的一处院子里,屋内物品应有尽有,随椿来推开房门,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了只小灰雀,圆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