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树拢了拢身上大袄,拎着老烟锅笑眯眯地夸奖,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陈大庆这娃有毛病,念书念傻了吧!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日子过得不容易。快二十了他还不知道好歹,前儿请人吃腊肉,今天又换洋脸盆。
不知道现下正闹着饥荒吗?
再说,喂鸡的破盆不过是他家小孙子上山里捡来的,一分钱没有花。喂鸡嫌小,又裂了条缝正打算扔掉。
没想到这娃喜欢,他就做个顺手人情。
不想陈大庆白送的不要,偏要用他娘的搪瓷脸盆来换。
要知道,供销社一个搪瓷脸盆的价格,足足可以换五斤猪肉,三双布鞋!
这可不是他陈卫树想占小辈的便宜,是陈大庆不听劝,硬要给他便宜占。
——真是个败家子儿!
陈大庆明知道陈卫树心里正骂他傻。
却登登登跑回去,拎了搪瓷洋脸盆回来,放在陈卫树院子里的鸡棚上。
一脸笑得阳光灿烂,连刺猬头也威风凛凛,耸动不已。
“叔,搪瓷脸盆放这了,你收一下。”
说完,蹲下身小心翼翼抱起破瓦盆捂在怀里,笑颜逐开的走了。
“陈卫桩是个聪明人,咋生了这么个傻大儿?!”
陈卫树冷冷地吐了口唾沫子。
摸出老烟锅含进嘴里,点燃土烟丝吧嗒吧嗒上工去了。
虽然脸上神情跟往日一般无二,他脚下步伐却特别轻快。
今儿还没上工呢,就赚了好几斤猪肉……
陈大庆回家,先到灶房水缸打了盆水。
虽说这一文不值的破瓦盆是他故意吃亏用洋脸盆换来的,但他总觉得这瓦盆跟其它的鸡盆不太一样。
盆底的图案由于盆太脏,只能看到一点,幼稚得像小孩图画本上面的涂鸦,什么也不像。
陈大庆还是决定把它擦干净,看看盆底到底画的什么。
用破布沾上清水,轻轻擦拭瓦盆底。盆底厚厚的黑色污垢慢慢剥落,显示出土红色的陶质圆底。
原来这不是黑色的瓦盆,是一个土红色的陶盆。
大庆继续耐心地擦洗。
那图案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三角形,两个三角形,不止一个图案,一共有四个。
土红色的圆底上面,是两条黑色的鱼和两只奔跑的鹿。
把陶盆放在窗下,陈大庆眯起眼睛借窗口明亮的光线,仔细研究上面的图案。
鱼的形状呈长三角形,由直线条构成,分为菱形部分和空白部分,也就是鱼鳞和鱼头。简洁的线条,粗犷的图案,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却又很生动有趣。
作为学霸,陈大庆记忆力非常出色,过目不忘。他见过这画鱼的手法,跟鱼纹人面陶盆上的大鱼几乎一模一样。
他再仔细地观察陶盆的质地。
盆壁弧度并不流畅,上面有微微凹凸的痕迹,看起来是手工制作的泥胚,然后进行烧制。
从质地和图案来看,这个陶盆很可能跟人面鱼纹盆一样,是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盆。
好险!
陈大庆不由庆幸起来。
幸好被他发现,不然这只很可能是新石器时代的珍贵文物,就被陈卫树扔进垃圾堆。四分五裂,糟蹋成碎片渣渣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可是国宝!
没等他想完。
“当当当……”上工的破锣敲响第三遍。
陈大庆唇角上扬,哼起南泥湾欢乐的调调,把彩陶盆用破衣服仔细包好,放在床下的木箱里,和铜镜搁在一块。
关上门,悠悠闲闲的踱步去生产队上工。
——
生产队农具室前面的大场坝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绝大部分社员们都到了。
队长陈卫国瞅了瞅像饭后散步似的,慢悠悠走过来的陈大庆,不满地说:
“陈大庆,你家有困难大家都知道,但不至于每天都没饭吃吧。走个路脚底不离地,路都被你犁出沟来了。”
大家“哄”的就笑了。
听到大家哄笑,陈卫国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继续说,“田头地间你偷懒不说,天天迟到不应该哈!”
陈大庆等队长说完,才慢慢吞吞说:“队长,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不知道俺天生慢性子,说话慢,走路慢,起床也慢。”
大家伙轰的又笑了,七嘴八舌调侃大庆。
“没娶媳妇儿起床都慢,娶了媳妇儿不就跟陈土埂似的,大天光还赖媳妇怀里看儿子吃奶,不想上工?”
“哈哈哈!”
陈卫国老婆许永芳说:“陈大兵你就吹牛,陈土埂的儿子还在他媳妇儿肚子里呢,看谁吃奶?”
陈土埂气呼呼:“你们说陈大庆就说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