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他无力地趴在山意秋床头,十分颓然:“我好像...谁也救不了,偌大一座城池,我也只救出了你,也只能救出你。”
以宿子年与乔霖之的关系,救城外的一人不难,救十人也不难。但在无法救所有人的前提下,难的就是抉择。
不患寡而患不均。
山意秋不是很明白宿子年话里的意思,只学着娘亲,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送去自己的安慰。
待宿子年情绪平复后,他又问:“你愿意去京城寻名医看病吗?我师傅医术很是厉害,我只能救出你,因此我得治好你。”
山意秋并未想好未来该去哪、能去哪,只是像雏鸟一样地依恋着眼前这不会轻易扔掉她的人,见他仍然要带着她走,自然欢喜。
她怯生生地问道:“好...但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京城吗?”
宿子年点点头,又扬起笑容,“自然。”
没多久,身侧的侍女就上前行礼,柔声询问:“宿公子、山姑娘,可要用膳?”
宿子年见山意秋醒来后尚有余力,欲带她前往膳厅。
四个侍女领着宿子年他们走出了房间,山意秋所在的小院清幽曲径,秋风徐来,便卷起一院桂香。
原来夜色不知何时早已降临,一轮弯月跃上柳梢头,微不可见的星光缀于左右,明明遥不可及,又让人错觉自己能够举手摘星辰。
膳厅门口,侍女西岚见到宿子年后恭敬行礼,“宿公子,城主说,他今夜有事,不能与您一起用膳,还望您见谅。”
宿子年点点头,落座用膳,朝侍女们挥手,就示意她们退下。
山意秋笨拙地抓着两只筷子,嘴里含了口米饭,含糊不清地开口:“哥哥,这是你的家吗?”
她不懂此处是何处,只是隐约明白,她是靠宿子年进来的。
周围侍女的善意和恭敬都不是对的她,而是对宿子年的。
宿子年原本正轻摇着茶杯,听见山意秋的提问,手上动作一滞,茶叶顺着茶水飞溅出去。
他捏紧了茶杯:“不是,我没有家人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连忙岔开话茬:“球球,你喜欢这里吗?若治好病后,想留在这里吗?”
宿子年想了想,乔霖之府上的林大夫心善,也仅有林奇一子,不说认个干亲,哪怕收徒也是成的。
他的温柔像是一把刀,狠狠戳开了山意秋内心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她逃难时太过艰难,活着本就不易,以至于一些难过的记忆都被她抛在脑后,来不及细想。
她紧张不安地回答他:“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爹娘去哪了,秋秋也不知道秋秋该去哪...我没有爹娘了...”
宿子年闻言,明明在饮茶,却有了饮酒的醉意。
他苦笑:“我也没有爹娘了...”
一直以来,宿子年都不愿回想那天的惨烈。
战败那日,已近落日时分。
宿游的尸骨被挂在天垂城上,他身上的鲜血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淋透了城门上“天垂城”那三个字。
匈奴大军在城下得意洋洋,而天垂城内全是哀叫声、逃难的脚步声。
宿子年母亲容月在城里,遥遥望着城门口垂下的宿游,她努力记住丈夫最后的模样,便领着宿子年回府了。
她在路上,平静地擦干了宿子年脸上的眼泪,想了又想,也只是说一句:“以后,你得好好活下去。”
回府后,府内依旧秩序井然,像是没有这场战败一样。
容月冷静又强硬地遣散了所有的仆从、家眷,却无一人愿意离开。
年过八旬的祖母唐杳见状,却笑着高声呐喊:“那就随老身一起,为这满城的百姓搏个最后的出路吧!”
语毕,领着早已丧夫的夫人们和一众女兵,眼里含着热泪,就骑马持枪杀出了家门。
府里剩下的侍从们也拿上趁手的武器,紧随其后。
容月看着他们逆行的身影,却笑了,快速命令手下将宿子年绑住送出城,自己也骑上宿游所赠的马匹,持刀而去。
再等宿子年以死威胁,奋力挣脱将士后,只见那些记忆里一直意气风发、闪闪发光的人都一个个躺在了血泊里,生死不知。
而还在艰难支撑着的祖母、婶婶和母亲,在匈奴逼近时,果断持刀自尽。
容月死前是面向城楼上的宿游的,他们最后还是死在了同一天。
那天的夕阳染透了整片天空,处处都透着血色,地上的血泊里都映满了天上那轮红日的影子。
空气里的血腥味,咆哮着进入他的体内,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通知他体内的每一滴血:这是你们家族里血肉的味道。
而宿子年作为宿家唯一的一个幸存者,都来不及落下一滴眼泪,都来不及喊他们最后一声,就被将士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