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间她们青色的裙摆似湖面微微泛起的涟漪,摇曳生姿,恍惚觉得她们是踏水而来。
侍女朝着宿子年和山意秋恭敬行礼,“宿公子,山小姐,请跟我来。”
而当面向林奇后,她却满怀歉意道:“林校尉,公主让您洗净后再来,吩咐您至少要洗半个时辰,热水已为您备好。”
林奇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衫,深深嗅了一口身上隐约散发的酸臭味,只得叹了口气,无奈抱拳还礼。
赶路时,山意秋身上有恙,宿子年也没来得及介绍他的师傅,不过他师傅也很难用只言片语就说个明白。
“意秋,我师傅名为顾容鸢,是当今长公主,也是我先前说想领养你之人。”
宿子年在侍女推开门前,面色复杂地嘱咐山意秋:“你不必太有压力,她...很难说清,算了,你随机应变就是。”
山意秋还未进门,便听得一声娇喝:“怎么?宿子年你在家破人亡后反而硬气起来了?还有胆编排起我了?”
一抬眼,便见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的女子,约摸二十左右,身上外衫不整,欲掉不掉。
她眉眼带笑,一点朱唇微启,只让她瞧上一眼,便觉春意正盛。
宿子年听了刺耳的言论也不恼,恭敬地跪地行礼,“子年拜过师傅。”
山意秋不明所以,也随着他一块行礼。
顾容鸢不理会跪地的宿子年,反而下了台阶扶起山意秋,搂她入怀,轻轻摸着她的脸颊,轻笑道:“哟,这小姑娘倒是俊得很呢,随我。宿子年啊,你别的事不听我的,这事做得倒快。”
她抱山意秋上榻,低头含笑问:“要不要认我作娘呢?”
宿子年闻言无奈抬头,连忙解释道:“师傅!我只是想让您帮忙看看能不能养好她的身体!”
顾容鸢抄起榻上的软枕狠狠砸向他,语气却依旧慢条斯理,“怎么?本宫让你起身了?烈士之后就这般作态啊?”
见他又垂头,顾容鸢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哦?毕竟宿小将军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只听阎王的话了,是吧?”
她伸出两根玉指搭上山意秋的脉,一番摸索后,神色微异,不一会却又眉目舒展,得意洋洋地微扬下巴,笑意盈盈道:“意秋啊,你这身体要养起来和做我闺女也差不了多少了,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治好你这身体了,但我能治。”
山意秋欲行礼道谢,却被顾容鸢拦住,她手臂看着纤细,却十分有力。
“不必,我从不重这些虚礼,再说了,你等会都要成我养女了,谁还能亲过我俩,论这些作甚?”
她浑不在意之前被她强硬要求在地上跪着的宿子年,洋洋洒洒地夸着自己高尚的品德。
待顾容鸢说个尽兴后,目光扫过因为长久跪着而微微发颤的宿子年,才大发慈悲地洗耳恭听:“说吧,满门遭戮的将门虎子,还有什么能表明你心志的遗言,都说出来吧。”
宿子年又郑重地给顾容鸢磕了头,安静的室内传来稚嫩又坚定的少年音:“师傅,我从不悔留在边境,我们宿家没有逃兵。”
台上的女子并不为所动,反而秀眉一扭,一盏冷茶便泼了宿子年一脸,少年满脸茶渍却格外倔强,直直看着顾容鸢,不擦分毫。
顾容鸢见状气笑了,又泼了一盏冷茶去,劈头盖脸骂他了一通:“哦?我景朝哪条律法说了姓宿的就非得去送死?去年我让你爹别去边境,非一根筋请命去边境送死。我让你娘趁早改嫁得了,她不肯,我让你滚回来,你也不回来。”
“怎么?一群人一头扎进边境了,人都死光了,赢了吗?一家子尸骨都不能入土,挺好的。”
“我要不早一步安排林奇去救你,你孟婆汤都喝完了吧?”
茶叶沾在宿子年的眼皮上,他视野模糊不清,只死死望向榻上的红影,不甘示弱地反问道:“师傅,那您到底是因为心痛我们这些棋子不听话,还只是单纯的心痛呢?”
闻言,满室皆寂,左右侍女觉得后续言论不足为外人道,想抱走山意秋,却被顾容鸢拦住,她摆摆手,并不在意。
“不必,宿子年个小兔崽子又能说出什么花来呢?”
顾容鸢并不气,情绪反而因此松弛了下来,拍手叫好:“很好,你也总算有点心眼了,但底子里还是宿家那种蠢笨模样。”
她缓缓从榻上起身,拿着手绢,弯腰一点点擦去了他脸上的茶渍,“你啊,这种话你自己放心里问问自己就得了,你若真问出口了就不美了。聪明人啊,永远想的比问的多。”
宿子年看着她罕见的温柔,刚欲开口,却只听得她下一句话。
“你看,就像我刚刚说了这么多,也没和你说明白到底我在心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