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在太阳出来前停了，晨曦与雪光交映，衬得皇宫都显得十分澄净。
景和宫内，乌宝如带着纪醒拜见了季皇后和公主。
“我整日在这宫里，除了留儿就只有宫里的女官，整日里守着这无趣的后宫，都快要忘了我曾经的自在逍遥了。你母女二人来了倒是能陪我解闷。”
皇后对她们很和善，一点一国之母的威严都没有摆出来。
“得娘娘抬爱，臣妇不甚荣幸。”
季皇后这话说得很有歧义，因此乌宝如只是规矩地应答着。皇后对他们这些臣民，总是和善温柔的，然而她若真是这样一个和善的人，又怎会在昨日宴上一个后宫嫔妃、除了大公主外的皇子公主都没有出现呢？
“臣妇忧虑娘娘为陛下操心，特地寻了些药材呈上，这药材所说不敢跟宫里的比，但也是出自我朗州娘家有名望的药师之手，还望娘娘笑纳。”
皇后自昨日宴会上就不怎么精神，今日依然恹恹的。居高位的女子此时噙着和煦的笑，轻抚着身侧的女儿，看向纪家母女二人的眼神与寻常人家看客人的眼神无异。
“有劳费心了，这么说起来我幼时父亲在江南为官，我便时常跑去朗州玩耍。朗州为江南之最，人杰地灵，物产雄冠天下。乌家乃江南巨贾，我听闻药材、丝绸、茶叶等多种货物都是大瑾名品。你既是朗州乌家的女儿，送过来的药材自然不会比宫里的差多少。”
“国丈大人爱民如子，对我们这些生意人亦不低看，下令严禁巧立名目私立商税，江南能有如今的繁荣，国丈大人功不可没。”乌宝如这话确是发自肺腑。
乌宝如自幼随长辈打理家业，走南闯北，自然明白多少官员信奉“工商为末”，以多少名目从他们这些商户手里捞油水。而国丈季素山在韶安任太守时却往往亲自入坊市，体察商户之苦与重要，决不允许治下的官员对商户有任何违背律法的苛责，还动用自身人脉，游说江南其余郡的太守，因此自国丈后，江南吏治清明，乌家与其他商人都对他感激不尽。
“我父亲固然对江南付尽心血，终究还是你们百业兴旺，经商有道。一晃这么多年，如今我久居深宫，虽然眼前荣华甚好，却每每在夜半梦到少年时，在韶安街坊里的车马声。”
季皇后面露怀恋之色，或许权力中心的弄权者也会偶尔怀念自己曾经的如歌岁月吧。
一位是出身官宦，极尽荣宠，一位出身富贵，经略无双。两位善于言辞的女子从江南聊到漠北，从乡野聊到朝堂。季皇后仔细听着乌宝如讲述民间风情，乌宝如也从季皇后这里了解了不少别处不好言说的事。
纵然二人都有所顾忌，却也认定对方很对自己脾气。
只是两个小孩却都有些坐不住了。
“留儿，带妹妹去玩会儿吧。”季皇后很轻松地冲女儿笑道。
于是姜馀带着同样坐不住的纪醒出去了。
但是她坐不住只是单纯的坐不住，纪醒是因为还惦记着被自己踹了一脚爱的姜林。
“昨天没来得及细问，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跑的找不到人了？”姜馀对待臣民倒是与她母亲一样，没什么架子。
“我本来跟别的公子小姐在一块的，但后来觉得无趣，就仗着自己在朗州练出来的认路本领自己往回走。哪知道皇宫里的路比朗州的园林复杂多了，天还那么黑，就迷路了。”
“皇宫里的路当然复杂，不光复杂，还可怕得很。要是没个信得过的人带啊，说不定就回不去喽！”姜馀似乎是想逞点年长者的威风，竟不觉说了些危险的话，“我知道好多这样的故事，那天心情好了讲给你听。”
“我也知道不少民间的离奇失踪的故事，想来公主也没听过，等那天公主心情好了，咱们一起交流交流？”纪醒心里挂念着姜林，随口应和了几句。
“好啊，不过你昨日能就走失那么一会，也算是命大。你是怎么找到路的？”
“不是我自己找到路的，我遇到了四皇子殿下，他给我带的路。”
说完纪醒就小心观察姜林的脸色，听母亲说皇后娘娘善妒，对其他妃嫔所诞子女并不好，昨日也没见他们参加宴会，也不知这位唯一的嫡公主听到她提及其他皇子会作何感想。
“哦，那你运气还不差，碰到了老四，他就是个急了也不咬人的兔子，别说让他带个路，受了欺负也从来不知道报复。”
确实没有报复回去。纪醒点了下头，“嗯。”
“啊？”姜馀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会应答。
“我昨日踹得他摔在雪上了，他没报复我。”
“额？”姜馀惊了。
“公主殿下，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想给他道个歉，再道句谢。”纪醒越来越愧疚，委屈巴巴地看着姜馀，“不会耽误公主多少时间的。”
“额，好，好的。”姜馀猜到了这个朗州来的小孩与京城子弟不同，但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率地坦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