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悦再度睁眼时，室内静悄悄的。
弘齐坐在圆桌旁，看见她醒了，放下茶杯想要扶她起来，却被曦悦一把甩开。
弘齐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你又何必…”
曦悦缓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是要死了吗？”
弘齐手中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是，朕会追封你为贵妃，你可以…给自己想个谥号。”
曦悦眼神平淡：“别，你的第一位贵妃该是宜尔哈才对，我身子不好，别让宜尔哈惹上晦气。”
弘齐一愣，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嘴里的话就变成了多年想问：“你还恨朕吗？”
曦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都笑了。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不恨你吗？你杀了多罗隆，补偿我妃位，是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弘齐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
他想，人之将死，就让让她吧。
曦悦的哭声突然传来：“…多罗隆，我今儿去试马埭看到了丰生额，若是多罗隆没死，他们该是一样的年纪，一起骑马射箭，读书写字…”
弘齐听不下去了，他起身，声音冰冷：“朕会照顾好雅哈娜，你安心去吧。”
弘齐关门的声音传来，曦悦脑海里恍惚着，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她去慈宁宫拜会的场景。
太皇太后向她介绍：“这是三阿哥。”
她福身道：“见过三爷。”
三爷笑道：“原来是曦悦妹妹。”
曦悦当场便愣住了，自小到大，从没人这么叫过她，同辈人中，她们都叫她“悦格格”，就连阿玛额娘，也鲜少叫她“曦悦”。
她不似济兰，她只是年幼时和三爷见过一面。
其实凭她的出身，就算不想选秀，叫她阿玛去与诚亲王说一声，这事儿也很容易。难为的是她阿玛额娘意见不合，两人争执的那段日子里，她阿玛还说了一句令她想不到的话。
“不如叫咱们大格格嫁给三爷呢？”
当然也只是说说，往后的三年里，曦悦只见过一次三爷，也是在木兰围场，他和济兰吵嘴，她偶遇了他们，他道：“原来是曦悦妹妹。”
再往后，她选秀入宫，一路成了舒妃，这十多年来形势翻天覆地，她得意的家世是杀死她儿子的凶手，她年少的野心勃勃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不愿让妹妹入宫也是如此，看见妹妹，她便是看见了年少时那个骄纵的自己。
她是大阿哥和五公主的额娘，是万岁爷的咸福宫舒妃，是纳兰氏这一代最好的格格。
唯独到了三爷这儿，是曦悦妹妹。
晨间骄阳，曦悦轻飘飘问道：“曦和呢？”
“和格格昨夜…如今还在烟波致爽…”
弘齐一睁眼便看见了小纳兰氏。
昨夜他从舒妃处出来，回去喝了些酒，恍惚中看见了曦悦，他忍不住与她说：“不是补偿。”
不是补偿，不论大阿哥如何，她都会是咸福宫舒妃，他不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他们的儿子难过。
小纳兰氏打扮起来，是很像曦悦的，尤其是她的年岁在，更像年轻时的曦悦。
他揉揉眉心，看向一旁跪着的女子，其实若是小纳兰氏想入宫他也不是不同意，只是她实在不必用这样的手段，他摆摆手，让崔玉寿带她下去。
永安十四年五月初三，舒妃纳兰氏薨逝于热河行宫，无追封。隔了两日，遗体被送回紫禁城。
舒妃不追封是弘齐亲自告诉雅尔檀的，雅尔檀也不知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想，这又是为什么呢？先前那些死的个个儿都追封了嫔，到了舒妃这儿，起码该是贵妃才对。
舒妃出头七那天，养心殿口谕，小纳兰氏封为庶妃，享妃位份例，回宫后就住在咸福宫主位。
弘齐又下旨，追封大阿哥为端敏亲王，册封五公主为和硕荣嘉公主。
三爷是在济兰口中知道曦悦病故的消息的，济兰感慨颇深，她和曦悦是一样的年岁，如今却阴阳两隔，可她对曦悦，委实没什么印象。
“问你话呢，你跟她熟吗？”
三爷皱眉道：“她是大哥后宫里的，我熟个什么劲儿？也就前两天见过一次，再往上数，都是十多年前了，说过的话都没咱俩今天说的多。”
济兰可惜道：“好吧。”
三爷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有人因为他的三句曦悦妹妹，牵挂半生，最后大梦初醒。
弘齐并没有因为舒妃的薨逝而耽搁什么。
那日他去马场，本是想看看丰生额和蒙古王子们相处的怎么样，却偶遇了一个人。
那女子骑在马上，肆意张扬，他一时看呆，直到女子下马，慌乱的给他请安，他才回过神。
他亲自扶她起来，问道：“你是谁？”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庶妃汪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