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九年七月，御驾北上。
从去年七月底回京后，弘齐一直带着令妃住在圆明园，这回御驾也是直接从圆明园过来的。而皇后带着一众妃嫔，是从紫禁城出发的。
两队车马是在太阳宫庙汇合的。
本济哈打入京起，三天两头的被召入宫，这一回也跟着一起来了，不过，她没跟完颜家的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皇后的马车里。
皇后的马车后头，是后宫妃嫔，再往后，是阿哥们后院里的人。几个阿哥都是不坐轿子的，他们得骑马，毕竟，到了热河就要比起来了。
尹德本带着他的哈哈珠子们冲在最前头，其他阿哥是不好追着他跑的。一来，那毕竟是弟弟，还是个孩子呢，二来，他们也真的追不过。
平阳侯达春今年六十有三，元和爷的四个哈哈珠子里，如今还在朝堂上的，也只剩他了。
十爷和费扬阿么，倒还活着，不过，到底是岁数大了，不好再像年轻时一样到处乱跑，如今回盛京养老了。而格图肯和阿克敦，早已作古。
尹德本从小就养在坤宁宫，直到八岁上，才住进南三所。达春上了岁数以后，一直领着尚书房的差事，是他们的内谙达。
万岁爷要用午膳，马车停下整顿，他站在外头瞧着不远处，孤身而立的尹德本，也跟着笑了。
凭心而论的话，弘齐并没有遗传到先帝爷的好样貌，他随了生母，长相很寡淡。
宫里几个阿哥，大多也是如此，本来嘛，阿哥们也不靠脸当差，好看不好看的，也就不重要。
再上一档次的可能就是四爷永璇、五爷永琚、六爷永琛，永璇和永琛是随了元宸皇贵妃，永琚则是随了端嫔佟佳氏。端嫔是永安十年的秀女，到永安十三年诞下永琚，可不就是凭着好样貌。
当然了，这三位呢，算人中翘楚，可也是长得很正派，再加上年轻，人靠衣装马靠鞍，皇家的东西又富贵，平添了不少好气质。
尹德本就不一样，他是这几个阿哥里头长得最好看的一个，而且，就是字面意思的好看。
他长得很像年轻时的十爷。
太皇太后很美，甚至可以说，就是凭着这副娇艳的容貌才博得盛宠，所以十爷随她，也很美。
达春忽然想起年幼的时候，那都是五十多年以前了，他还是哈哈珠子，还在尚书房，那时候的十爷没少因为这副容貌被嘲笑。也是，哪有阿哥长得比公主还好看的，又不能和亲。
再后来，十爷成了皇帝，自然就没人敢对他的样貌指指点点，又有了帝威，变得淡漠起来。
也许是隔代亲，尹德本长得就是很像十爷，像年少时的十爷，不过，也只是样貌像，不是气韵。
尹德本策马奔腾的样子，像费扬阿。
尹德本和十爷，终究在经历上是不一样的，十爷还是阿哥时活得小心翼翼，尹德本从小泡在恩宠里长大，骄傲肆意，轻狂张扬。
这倒是像后来的费扬阿了，像那个二十出头、领军三十万、收复准部、受封至元公的费扬阿。
二十岁的费扬阿，是少年将军，是天子宠臣，是朝野上下最自傲的人。
十爷又那么喜欢他，给他的从来都是最好的，那时候的费扬阿比之年少时，还是被骄纵很多的。
不过，也不是那么像，费扬阿位极人臣，也只是人臣，他做事有分寸，从不会让十爷为难。
尹德本可就不一样了，这位爷，可是三天两头的闯祸，惹得万岁爷和皇后头疼极了。
达春又笑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十爷这个人呢，对他的妃嫔温柔体贴，对他的臣子恩威并施，可总是让人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他总是很客气，没脾气，对谁都一样，都隔着一层不敞开，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攀。
十爷只有在费扬阿面前，才活得像个人似的，虽然这话不大好听，但事实如此。
那些年，只有费扬阿能牵动起他的情绪，他的嬉笑怒骂、好与不好，全部都给了费扬阿。
做皇帝的十爷，大部分时候都活得很无趣，不无趣的时候，也是因为费扬阿从西北回来了。
一个无趣的人，达春想，这倒是像永璇了。
达春也是教过永璇的，这位爷，天资聪颖，喜怒不形于色，懂治国之道，倒适合做皇帝。
不过，达春又瞟了一眼很远处的御账，这位还没成为万岁爷、还是大阿哥的时候，还是那个生母早逝、被放养在慈宁宫的阿哥爷的时候。
那时候，他可是个温顺恭良的好孩子，他和十爷也都觉得，这位适合做皇帝。
这才二十多年呀，朝里就换了一副景象，这些年来上盛京、下江南、修园子、建行宫，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国库什么样儿，他心知肚明。
达春摇摇头，算了，盛京那位都不在乎自己儿子干了多少混账事儿，他又何必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