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发旧了,像被雨水打湿的老照片,晕开了油墨。
饿了,她就在路边没有座位的摊子买一份最便宜的寿司,再接一杯免费清水。一天只一顿。游荡久了,她也会累,蹲坐在某家店铺的台阶上,总会出来些男女礼貌地请她离开。
她继续走。走走停停,看到了蔚蓝的河水,纯白的大桥。天没有下雨,桥永不会封。她走上桥,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水无悲无喜,永恒东去。人脸匆匆掠过,在大脑里变成一闪即逝的画,灿烂过,模糊了。
天快黑了。电话突然响了。
“林女士,您的房费明天就到期了,还需要续费吗?”
“我…”她掏出钱夹,翻了翻,轻叹,“先不了。”
电话挂断。江面上吹来一股凉寂的风,伴着水腥气。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江水尽头。她扭头往回走。身边车辆川流不息,永不回头。
灯花为伴的街道,一家餐馆门口贴着招聘启事。她走进去,问清缘由,互换名片。
“明天就来上工吗?”
“是的。你住哪?”
“我…你们有员工宿舍吗?”
“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你想要得去大城市里,比如大阪或者奈良…”
回到宾馆已经是十点。她将所有衣服装进行李箱,留下干净整洁的床。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极晴之后就是优柔寡断的淫雨。
她坐在铺理平整的床上,望着窗外。雨丝窈窕,轻描淡写地顺着玻璃滑下来,浸淫在窗框夹缝的脏水里。
第二天,她早早退了房,步行去车站,辗转几十公里,用仅剩的钱在大阪搭上回台北的船。
脚踏上故土的瞬间,林与抬头望去,头顶的天阴沉沉的。记忆里的家巷和现在一样,暗黄发旧。踩出龟背纹的石阶,快烂掉的暗绿色门框,墙皮快蜕干净的□□墙,暗红色的老榆木大门。她拧动钥匙,打开门。
内堂里隐约传来低语和喘息声。她放下行李箱,缓缓走进去。门“吱呀”一声推开,里面两个人猛地回头,然后窘迫地翻身下床。男人迅速提裤子,女人则继续躲在被窝里,露出两条油叽叽的臂膀。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妈妈。”林与转身走出去,关好门。
隔壁屋子里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声,然后消失。没多久,母亲推开了她的房门。
“去日本玩的开心吗?”
她没有回头,看着窗外,手里紧紧捏着电话。
“还可以。”
“隔壁徐阿姨给你介绍了个人,改天去看看吧?”
“不用了。”她的手又开始抖。
“你也老大不小了,工作也不稳定,该有个着落了。”十年如一日的谆谆叮咛,同样的语调,一样的耳旁风。
“我知道了。”她将电话撂在桌上,摔出“嘭”的一声。“明天我就去找工作。”她继续面朝窗外,定定看着什么。
夕阳在天边的乌云夹缝里露出一抹鲜红,几只麻雀结群划过,带走一袖清风,留下几片灰影。
明天它们还会再飞回来,飞到哪去没人知晓。它们的巢反正就在那儿,谁也找不见。找见了,爬上去掏鸟蛋。顽皮的孩童手一抖,蛋碎了一地。遗落在大地上,沐浴在夕阳里。一地鸡毛。
创作于2022.8.30(本故事为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