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梦境从未如此鲜活。
他发觉自己身处故宅,身前大门似有无形压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在外求学数载,对家乡故宅的印象已有些遗失,只觉房屋间笼罩着陌生和阴冷。他本该对此生疑。
现在,我回家了。萧律心想,我似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人追杀,一路逃窜,狼狈之至。他勉强笑了笑,那不是真实,对吗?我回家了,他重复想着,推开沉重的大门。
没有人,偌大的宅院过分的安静,他四处打量,余光处似有黑影略过。不对劲,他心想,家仆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他快步穿过院子,推开另一扇大门,天井口暮色倾倒,眼前所及皆为鲜红。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剑柄。他小心地往前走,天井正中似有一人仰望夕阳。萧律迟疑着走向他,手中剑尖在石板路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不,不对,萧律猛地回头,那不是剑发出的声音。身后大门吱呀合上,黑影从门缝里漫溢过来,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裹挟住他。
“你回来迟了。”萧律听到身后人说道,衣袂婆娑作响。
“父亲。”萧律欣喜回头,却被那人夺走手中长剑,他手腕一转,剑尖刺向萧律。萧律愕然,堪堪躲过刺击,下一瞬父亲的嘴角却淌下了鲜血,鲜血殷红,似晚霞的残余。父亲倒向他,轻得像一阵风,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到,便化作又一阵黑影。萧律来不及说话,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只感受到许多柄刀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这个宅院的所有人,母亲,祖母,一个又一个家仆,握着长的短的利刃向自己走来。
“你不该在这时回来。”母亲说道,眼角闪烁着血珠。
“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祖母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插进他的左肋,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滑过一抹殷红。
“少爷,老奴无用。”他听见一个家仆说。
“离开这里,少爷,码头有去华州的船。”另一个家仆说道。
“我不能,我还没……”黑影像风灌进他的咽喉,萧律感觉有一双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你到底……是谁?”他只看到了一双淡色的眼珠。
黑影吞没了他,像是浸没在冰冷的湖水里,快要溺毙。他只觉得冷。盈盈的月色透过湖面,萧律似乎看清了什么,那是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漆黑的眼眸留不住一丝情感。萧律发了疯似的朝那人游去,挣扎着用尽全力抱住。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清冷不带情绪的声音传入萧律耳朵。他猛然发觉自己正紧紧抱着昨晚那位裹在黑衣里的女子。
“失礼……”萧律赶忙松手,“没事了,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贵姓,怎么称呼?”
“叫我宁藏墨便可。”宁藏墨坐在病榻旁的木椅上,手里缓缓舀动着一碗药汤,用以降温,“你想叫什么?”
“宁姑娘称呼我萧律便可。”
宁藏墨歪了歪头,“萧律已经死了,你想叫什么?”
“我死了?”萧律一时茫然,不知这是事实还是面前女子独特的玩笑,慌乱地将右手放置胸口处,感受到胸腔内有力的跳动才安下心来。“宁姑娘这是……”萧律不解道。
“我给了他一具叫萧律的尸体,你得换个名字。”仍是没有情感起伏的语句,宁藏墨将手中的碗递给萧律。“喝了。”
“宁姑娘认识那位刺客?”萧律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
“不熟。”宁藏墨盯着萧律,似乎在催促他快些喝药。
萧律端起药碗慢慢饮下,汤药极苦,他皱着眉头一口口吞咽。喝完后,宁藏墨递给他一个小纸包。
“这是……”萧律接过纸包,将碗递还给宁藏墨。
“糖。”
萧律解开包装,里面是一块莹黄色的小糖块。他将糖块含入口中,清凉的薄荷香气从舌尖蔓延,接着被汹涌的甘甜吞没。“不知宁姑娘是否愿告诉我……”萧律重新思考了下措辞,“哪怕是一点关于那位刺客的消息也好……”
“你要报仇?”宁藏墨打断他的话语,“你的家人尽数死于他手。”
“你知道?”
“他说的。”宁藏墨说,“我可以帮你找到他和他的雇主。”
哪有这么好的事,萧律盯着眼前人:“那宁姑娘需要什么酬劳?再说,宁姑娘的救命之恩我目前也无以为报……”
“我帮你报仇,你也要帮我报仇。”宁藏墨看着他,像是在端详一件瓷器。希望是名贵一点的,萧律心想。
“宁姑娘,你的意思是……”
“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约定,我认识追杀你的刺客,也会帮你找到杀害你家人的罪魁祸首,所以,你也要帮我。至于治病的酬劳……”宁藏墨想了想,“你愿意做我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