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的夏天是个多雨之季。
时常一连半月都在下雨。
前几日,大雨磅礴。
按天气预报来说,今天也该是暴雨的延续。
可直到云树拎着透明雨伞走出心理咨询室,天空仍是晴朗,不染灰瑕的。
就在刚刚,云树结束了她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
而她今天来的很大原因,就是为了和故人告别。
站在街角等车,一叶梧桐落在她的脚边的水洼。
哪怕今日无雨,可前些日子不肯止休的大雨,还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不过也多亏了连绵的雨,给暑热的黎城带来了舒爽的凉意。
有风拂过,吹起云树的白色连衣裙。
原本平整的裙面,蓦然掀起点点涟漪,风起,帆动。
路过的人,总难免多看她一眼。
不是因为她憔悴的脸,而是她今日从头到脚一身白的穿搭。
甚至她的发上,还别着一枚白色桔梗花发卡。
像极了去祭奠的人。
可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搭上车后就去了最近的高铁站。
过安检时,安检人员心疼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主动将包递给她。
没有任何阻拦,便放她离开。
不言而喻,也不在她的伤口撒盐。
坐在回故乡的高铁上,云树依着窗。
看窗外艳阳,看通过隧道后倏然乍现的雨。
恍惚间,她想起了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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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暑假,彼时正和朋友在外庆祝中考结束的云树蓦然收到了母亲的信息。
接连不断的信息像噪音,扰了她一半好心情。
母亲:小树,等过几天你言阿姨就搬到咱家隔壁啦。
母亲:妈妈到时候会带你过去做客。
母亲:但你记住,言阿姨的儿子心脏不太好,你可不许欺负他。
欺负他?
云树满脸黑线拉过一旁的徐青阳。
她指了指自己,颇为不解:“我看上去像会欺负人的吗?”
虽然她的脾气是暴了些,但也不是随便欺负人的那种人啊!
看着云树吃瘪的模样,徐青阳毫不犹豫点头,欠欠道:“像!而且你看上不仅会欺负人,还会吃人。”
云树更郁闷了,赠了徐青阳一个大白眼,然后垂眸给母亲回信息。
回答简约,仅一个好字。
但在商场闲逛时,她还是留意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见面礼送给对方。
云树记得,言阿姨是妈妈的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
对待妈妈最好的朋友,基本的欢迎还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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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闲暇的日子没过多久,云树的好心情就在中考出分数线那日消散了。
她可以接受自己差十分所以没考上一中,但绝对不是差了一分没考上一中。
难得,今天没下雨。
只是这未落的雨全都变成了云树不甘心的泪。
她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一旁的滑滑梯上,小朋友们开心大笑,聚在一起,各种玩闹。
彷佛他们那边是艳阳,而她这边是多云加雨沙尘暴。
这种脆弱的时刻,对于空心的云树来说,可能十年都没有一次。
可偏偏这种时候,言有易出现了。
他坐在对面的长椅上,也在哭。
然后看着他哭,云树笑了。
因为云树发现,他哭起来可比自己破碎多了。
而且赏心悦目得不像话。
树荫处,他垂着头,凌乱的发遮住他泛红的眼。
他就那样安静坐着,任由眼泪坠落。
一颗又一颗,濡湿他黑色的短袖,光落时,脸颊上的泪痕像银线,勾勒出云树心动的瞬息。
然后云树鼓起勇气,跑向他,递出了一小包纸巾。
今天之前,他们是陌生人。
今天之后,云树想成为他的朋友。
可他并没有收下纸巾,只是怔愣片刻,然后落荒而逃。
只是他离开前,有一颗泪,遗落在了云树未收回的手背上。
原来,泪是滚烫的。
烫得她很久没缓过神,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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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命运对云树是偏爱的,第二天,云树便又见到了他。
那天,云树跟着母亲去言阿姨家里做客。
长相温婉的言阿姨一见到云树就欢喜得不得了,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
而在言阿姨身后,少年戴着白色口罩,一双清透的丹凤眼隐匿在发梢下,而在他的左眼下,有一颗棕色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