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七攀着窗户悄悄往里看。
秦戈正在弹琴。
秦戈的古琴弹得极好,是南风馆的一绝。有人曾道,听秦戈一曲,如在阳春三月的江南携两壶美酒,乘一叶扁舟,碧波微漾,春风和暖,酒香清冽,令人沉醉忘归。
人人皆以为秦戈擅缱绻婉转之曲,那是他们没有听过秦戈独自一人时弹琴,正如此刻。
清脆激昂的琴音从指尖倾泻而下,细听竟隐隐有金戈铁马之意,正如秦戈其名。
只是南风馆现在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刻。每个房间都有人在吹拉弹唱,各种丝竹声混在一起,令人难辨其音。
苏小七轻巧地翻入窗内。
琴音骤断,秦戈缓缓站起身,“你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
作为南风馆的头牌,秦戈长得当然也极好。此刻他长发被松松地挽在脑后,有一两缕弹琴时滑了下来,垂在白皙如玉的脸庞边上,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一身宽大的蓝袍松松地挂在身上,腰间系了根同色的带子,随意地在身侧打了一个结。
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心情欣赏美色的。
苏小七早发现桌上已备下几盘精致小菜。她运筷如飞,转眼已将一盘灯影牛肉吞入腹中。味道有点辣了,她直接端起旁边的鱼片豆腐汤往嘴里倒。
秦戈急道:“汤凉了,我吩咐人给你热热。”
苏小七已经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碗。她一边吸溜着豆腐一边含糊不清道,“哪有那么讲究,倒到肚子里用肠胃热热也一样。”
她放下汤碗,又夹了一筷子火腿干丝,边吃边跟秦戈提意见:“你这儿的菜虽然好吃,就是忒素了点。下次我来你这儿混吃混喝时,你能不能从厨房帮我要点烤全鸡,水晶蹄膀之类的。”
秦戈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晚上的,吃那么油腻做什么。”他又笑了笑:“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多长一两肉管事相公都恨不得用眼刀替你刮下来,烤全鸡这些是想都不要想。”
苏小七默了默:“你的卖身契到底是多少?等我干上几票大的,给你赎身。”
秦戈摇了摇头:“我的卖身契是死契,不能赎身的。”
苏小七不说话了。
苏小七是三年多前在醉风斋附近捡到秦戈的。
彼时的苏小七还不是女贼苏小七,而是醉风斋的跑堂苏小七。
苏小七也不是天生就想做贼的。幼时生活虽然清苦,但是爹娘一直教育她做人要勤劳本分。苏小七很听爹娘的话,四五岁起就知道帮爹娘干活。爹娘挑着菜筐去街上卖菜时,她就在家扫地喂鸡,洗衣煮饭。邻居吴大娘那时候总笑她还没个棒槌高,就能把棒槌砸得梆梆响。再大一些,爹娘去卖菜时,她就抢着帮他们把菜挑到街上去。
爹娘实在是老了,苏小七不到十岁时,爹娘都已经七十多了。
苏小七知道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闺女。爹娘只有一个独生儿子,早年在和北燕打仗时被征了丁,上了战场就再没回来。苏小七是两三岁时他们在道边捡的。
老两口把苏小七当成眼珠子疼,吃的穿的都紧着苏小七,把苏小七养成个皮实又快活的姑娘。
苏小七十岁那年,娘因为一场风寒离开了。第二年,爹也走了。
爹娘在时,经常给醉风斋的厨房送菜。爹走了后,醉风斋的主厨老赵看苏小七一个小姑娘没爹没娘怪可怜,就让她在厨房帮着洗洗碗,择择菜,包一日两顿的饭食,月底还能结上一吊月钱,除去给吴大娘的房租,还能剩百八十个钱零花,日子倒也是能过。
在后厨干了年把时间,老赵发现小姑娘手脚麻利,脑筋灵活,长得又清秀喜人,就推荐她去做跑堂。活轻快了,薪水还涨了,苏小七的日子就更松快了。
发现秦戈的那日,苏小七已经在醉风斋干了两年多的跑堂,手里小小地攒了一笔钱,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个朴实的规划:厨房的王二哥已经学会了不少菜式,也屡屡向她示好,好几次在她的碗底悄悄埋了根鸡腿。苏小七知道,那都是他从自己的伙食里省出来的。苏小七想,若是王二哥向她提亲,她就和他合计合计,把两个人的积蓄凑一起,租间小店面,他做后厨,她做跑堂,说出去也是老板老板娘。
那亦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醉风斋打烊后,苏小七提溜着个食盒,里面装着从客人桌上撤下的没怎么动过的狮子头,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脑子还在盘算店铺租在哪合适。想得太入神,没留意旁边有人,饭盒甩来甩去砸人身上,竟然把人给砸倒了。
苏小七吓了一跳,蹲下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一脸胡子的男人,只是已经瘦脱了形,一把骨头勉强撑起几片破布一样的衣裳,两只眼倒还是很亮,乌黝黝地瞪着苏小七。
又是个不知道从哪里逃难到都城来的,苏小七想,看这样子,不知道多少顿没吃过了。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盒,叹了口气,既然是你砸的人,那就只能你来收场了。
她将食盒递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