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前面是一套锣鼓家伙,后面跟着一群“留守儿童”,很浩浩荡荡地已经拐过了路口,正奔董自辉家而来。
虽然锣鼓声差不多淹没了村庄,65岁了的董孝天“高——中”的喊声。
董自辉大约是分辨出了“高中状元”的声嘶力竭,全身一个激灵,接着猛然就要爬起来,可是刚刚膝盖离地,就“咕咚”一头栽倒在地,牙关紧咬,一头一脸的浮土,嘴里冒出了阵阵白沫。
锣鼓家伙陡然停住,走近的人群呆立地看着。
董老栓不知所措地一把将儿子抱起,跌坐在地上,把董自辉的头搁在自己腿上,两手乍撒着,只顾着颤抖,不知该如何施救。
不知啥时候回来的董自敏拨开围拢着的孩子们,一把从父亲手里抢过董自辉,盘腿坐下,把董自辉放在自己腿上,双手齐下地揉着他的太阳穴,两个拇指轮流地掐着他的人中。嘴里不停地喊着:“弟,你怎么啦?怎么又这样?你听听,听听,你考上大学了,考上了。快醒醒,咱要上学去了。”
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淋湿了董自辉的满脸。
牙关紧咬,白沫照吐。全身僵直,甚至开始痉挛了起来。
董自敏仰天长叹了一声,陡然腾出双手,迅捷地高扬起来,“啪啪”,左右开弓地抽将下去。
董自辉狂吸了一口气,接着吐出。愣愣地看着抱着自己的董自敏,懵懂地道:“姐,这是在哪里?”
“弟啊,你醒了!这在家里啊。你考上了,考上了!”董自敏掏出手帕,替弟弟擦拭着脸上的污秽,满脸喜悦却带着哭腔地说着。
“考,考上,上了?”董自辉惊异地望着姐姐,突然双掌撑地站了起来,差点撞上一直关怀地望着自己,此时还拎着一张破锣的董孝天的鼻尖。
姐姐也“腾”地站了起来,两手乍撒着,护住他两旁,像是怕他再次跌倒。
董孝天把一个墨绿色的信封递给他。
董自辉愣愣地接过信封。
那信封在落款的地方上印着红色的字,好像是伟人的手迹:彭都外国语学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信封和董孝天和董自辉的脸上。
董孝天自然是满脸的喜色,可是董自辉却一阵黯然。
凑过来的董老栓一把抓过信封,三下两下地颤抖地拆开来,掏出一张大红的帖子,上面烫金地印着领袖手书的“彭都外国语学院”和印刷体的“录取通知”字样。
他激动地打开帖子,抬头是毛笔正楷写着的“董自辉”。
他双手抱住帖子,捂在胸前,闭眼仰天,几乎停止了呼吸。
俄顷,他长出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却不见了董自辉,也不见了董自敏和后来赶过来的跛脚何守道。
董老栓拿着通知书,朝大家扬了扬,喊道:“傍晚都到俺家喝酒去。小孩子们,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说村长说了,一家最少去一个。”
他说完,两眼炯炯地看着董孝天。
董孝天当然知道他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就上前一步,挺胸高声宣布道:“栓爷说了,一家最少一个,都上我家去吧。村长家,记住了。孩子们,回去告诉你们家里大人,一家最少一个,上我家,这地方估计坐不下。我一会儿看看大队的广播还好不好使,再广播一遍,你们先回家送个信。一定要送到,听见没有?”
男孩女孩们叽叽喳喳地答应着,然后就喊着”中了,中了“地一哄而散了。
几个寥寥的大人也跟着感叹地议论着蹒跚地离开。
董孝天也作势要走,董老栓拉住了他,“哎,我说村长啊,这不合适吧,我说是去你们家,这事儿……”
董孝天拂掉他的手,不悦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咱村多少年都没有这等喜事了,这是咱们全村的光荣。应该的,我这当村长的,难得露一回脸,给个面子。就这么说定了。”
“喜事自然是喜事,还是我办吧。这不是正整顿大吃大喝跟各种宴请的腐败嘛,你大小也是个官,动静大了,别上面再找你麻烦。”董老栓有点抹不开地念叨地说着。
“要不你是爷呢,啥都为我着想。没事,你家里的情况我清楚。现在都兴这套,什么红白喜事,生日宴,升学宴,谢师宴,五花八门多了去了。你不搞,有的是人搞。村长算什么干部?我现在也是平头百姓一个,怕他作甚?再说,我出面对你也有好处,多了不敢说,乡亲们多少能重视一点点。”董孝天类似于插科打诨地说着。
董老栓听他这么说,大约也明白了这个他该叫“孙子”的村官是在为他董老栓家着想,也就不再坚持。
那时候的农村有个有趣的现象,但凡辈分低的,那早年一定是大户人家。因为家族庞大,又有厚实的经济基础,一般孩子成家的早,生子的也早,他这边都繁衍了三代了,那边普通的一般人家两代才刚露头。三五代下来,一般大的人,就差出两三辈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