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及武将驰骋”,我自知不够孔武讨人喜欢;“我今日便敢起誓”,但我会努力让你安乐。
这是位真正的好郎君。
她脸上的犹豫暴露态度。齐璋神色忡了一忡,第一反应自然是失落。
这些话他想过太多遍,力求绝不出错,也自以为足够周全动人,她却好像直接进入回绝环节。
下意识还想留有余地:“三娘子不必立刻答复我——”
“我现下就可以答复。”云弥福一福身,“谢过二郎君心仪,请恕听檐如今不能承此情。”
齐璋急急道:“你何须现在——”
她抬一抬下巴:“我最讨厌别人喜欢我漂亮。”
话语突兀,静悄悄落下,而她眉目飞扬。
又带一点莫名,他显然没反应过来。
只能判断小娘子的神情有些高傲。
她果断说出这句话,竟然觉得跟李承弈闹不开心后就一直低迷的情绪忽然好转许多。
“二郎君说,是因去岁中秋宫宴,一见倾心。”云弥声音铺平,明确态度,“这算什么倾心?特定时节,特定情境,郎君侧目一瞬,之后久久不得见,渐渐成为痼念。对我这个人,我的性情,我的品行,我的喜好,郎君了解几分?”
齐璋话头卡住,无措望着她。
“婚姻之事在我心中极为严谨,绝非对诗和歌,也并非丝竹管弦。郎君为这些动心,转头就可以放下。这不像在求妻。”云弥神情淡下来,“我不大懂婚姻之事。但要肃然些说,以为世事谷风阴雨不断,需夫妇二人黾勉同心,方可共同渡过。”
她并没有说他的不是,只是委婉表达,他对她动心的程度,并不足以让她回应。
他轻易许下诺言,反而叫她认为,二人没有缘分。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小娘子容色是极好。可我方才也说了,是觉小娘子文采出众。”齐璋又去揪幞头,“恳请娘子信我,我并非浅薄男儿,更确信不是一时兴起。我知小娘子是……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似乎是很不知如何当面夸人,停顿许久,只能“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的人。云弥发愣。
她自己都不曾这样想,她离“好”都有一定距离。
令他感到“很好很好”的中秋夜,她用难免下作的手段,配合父亲算计另一位郎君。她如今不再后悔,也并不觉得将计就计的人就无辜,但无论如何这不算高贵品格。
书都白读了。齐璋懊丧无比,又觉还有抢救空间:“小娘子莫误会!我并非要娘子直接点头嫁娶。你都不大认识我,这是为难你。先以友人相处,也是好的。”
云弥心中叹气:“友人?”
“正是。”齐璋猛一点头,“小娘子若是愿意,只管跟着荆溪唤我二兄,有事也尽可同我说。”
云弥停了停,礼节性多聊一茬:“二郎君方才说,在秘书省行走?”
“是。”女郎看郎君,询问官衔再寻常不过,齐璋颔首,“如今领着校书郎的职衔。”
他更沮丧,因这品级实在不高,区区九品上,同他大兄的平步青云相比丝毫不够看。家中长辈有时也说嘴他不争气,但架不住他执拗。
好在云弥没有露出任何轻蔑,只是问:“校书郎,便是圣人抽调去秘书省修撰前朝史籍的吗?”
“非也。三娘子误解。”他认认真真解答,“诸位著作佐郎、校书佐郎才是别部文才出众之人被借调而来,身上大多还有旁的职衔。而正郎官本就在秘书内省之中,隶属于著作局,专司修史,不作他用。”
“是这样。”云弥睁一睁眼睛,“那二郎君如今是专心撰写的史官?”
她的目光极为干净,将探究和好奇神情也做出只属于她的可爱。齐璋从前只远远见她,不防近处交往时原来更加楚楚,连忙错一错眼神:“也还不是。我资历尚浅,如今只是跟着著作丞做事,整理、校对、抄录一类。”
他越说,越是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低落道:“抱歉,小娘子。我知这些都是琐事,不配拿出来说的。”
“怎么会?是很紧要的差事呢。”她微微笑起来,“周礼就写,左史记言,右史记行。若无史官笔耕不辍,千百年更迭了无踪影,你我幼时进学,夫子都不知要教什么。”
他心中立时淌过一阵温热。
著作局是清贫司局,高中的少年郎君很多不乐意来。他是高门出身,虽不在意俸禄几何,但这地方的实权更是忽略不计。排过职官后,连四弟都叹惋他只能终日抱着书袋。
“书中自有黄金屋。”反倒大兄拍他的肩膀鼓励,“弗远心志淡泊,与旁人不同。”
这小娘子真是好……他简直要为自己最初见人起意而羞愧。她的好处远不只在他心中那些温柔的、朦胧的、疏离的幻想,而是真真切切拥有一种广博胸襟。
齐璋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