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簌簌生风的那种缺失。
他将她轻轻放开,指一指自己的肩骨。
他有很平直、很宽阔的肩膀,足以让一位瘦弱小女娘感到绝对的安全。
她抿着唇笑,乖乖靠上去:“真的不骗你噢。”
他抬手搂住她,轻声回道:“一位正直的小娘子,不仅不撒谎,也不将垂鬟靠向第二道肩膀。”
云弥一愣。
她今日梳垂鬟分肖髻,以为他不会来,为了明晨能够偷懒,没有将盘发完全拆解。此时脑袋上还顶着一团小小的垂鬟,正落在他肩颈上。
齐璋纵使再羞涩,也会鼓起勇气说,弗远心悦小娘子。
可是他不会。他宁愿这样拐成十八道弯,也不会表达,“不要看向别人”。
她低头想了半晌,更轻声回:“一位正直的郎君,肩膛也只应允许一座垂鬟倚靠。”
他毫不犹豫:“好。”
“好。”他甚至重复一遍,“我可以。”
她又是发愣。
“你可以吗?”他同她就靠在一起,问出话时,声音却像朝着眼前漆黑的夜色。
“……天底下的女娘,几乎都做到了。”她道,“真正做到的郎君,阿弥闻所未闻。”
“你不一样。”他终于伸手,将她的下颌勾到眼前来,在月光恰逢其时的照耀里,低头凑近,“你比寻常女娘坏多了。”
“那殿下呢?”她并不怵,“殿下比寻常郎君好多了吗?”
“是。”他仍然毫不犹豫,“何尝不算一种般配。”
心悦两个字对你而言究竟有多烫嘴呢?还好,反正云弥也没想听:“好。”
李承弈挑眉。
她有点费劲地拿手执起垂鬟,敲了敲他的肩颈:“不会落在旁处。”
“但这里倘若落下别子,”她认真道,“一局棋就下完了。我对弈从不介怀输赢,开心就好,但不许旁人搅和。谁来指点,我都不再玩了。”
他很慢、很慢地笑了。
“我都让你赢。”他俯身拥抱她,“也绝不叫人旁观。”
“阿弥是入神棋手。”
棋分九品,守拙,若愚,斗力,小巧,用智,通幽,具体,坐照,入神。兄长夸她坐照,她都要自谦至多小巧。
但现下他夸奖她入神,她却不想反驳,只是偷偷地抱回去。
*
偃旗息鼓已是丑时。
行宫人多眼杂。他夤夜前来,虽匆匆打点过,还是不宜久留。
轻手轻脚起身穿衣,正埋头系那繁琐蹀躞带,腰间忽伸上来一只手:“我来吧。”
蹀躞带设计一环扣一环,佩戴之人很难从内打理齐整。
为了不吵醒她,他特意走到外间来整理仪容。此处月光正盛,他低下头,望见她平静面容。
方才抱他抱得很紧,也没有事后就立刻睡过去。今夜于你也有些不同的,对吧?
他问不出口,干脆扭过头。
算了。
灵巧手指几下穿结,就将玉带板排列妥帖,云弥声音也轻:“殿下这就要出去吗?”
“嗯。”
“可是,春蒐时连觐见陛下都延至巳正了呀。我昨日听衡阳说,她睡过了,午时才去请安都不曾挨骂。”她仰着脸,又踮脚虚抱一抱他肩膀,“郎君这是去哪里呢?”
唉。他把脸转回来。
这样可爱,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总之,不能不理她的。
“我回长安。今晨约了中书令议事。”他简单解释,又莫名添补一句,“去岁关中大旱,如今开春晚,他怕农桑事仍旧不利,要教我如何应对。”
又郁闷自己多余,何必这样仔细汇报行程。更恼人的是,汇报也就汇报了,还说不到点子上。
他分明想暗示的是,我今日有事,昨夜都没舍得走,是想见你。
他自己说不出口,估计她也想不到了。这笨蛋小娘子。
云弥垂眸认真检查带钩,口中却回道:“我知殿下辛苦。这是要紧事。”
也许是场面话,也许不是。总之李承弈还是感到有些高兴,被她肯定,和朝臣们信手拈来的“殿下贤德”,是不同的。
他撇开眼望向别处:“大家醉心山水,适逢春蒐时节,还不知要在行宫待多久。”
云弥“嗯”一声:“公主问过。御前的给使们是说,归期不定。”
他又找补:“我并不是催你……”
她手上替他最后收好卡环,轻拍了拍。
他以为是没有回应,摁住心中空落,侧身要走。
她叫住他:“殿下。”
他倏地回过头。
她歪了脑袋,拿起左手食指,戳一戳左侧圆圆脸颊:“再陪衡阳两日,我寻个由头,也回长安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