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住女儿,“用饭怎么像个山野匹夫?给我坐好。”
过来一道用暮食的郑夫人叹气:“京中的孩子,真心喜欢这一味赤明香。母亲就宠着吧。”
“我也是说。”胡阿姨瞪着云栖,“口腹之欲不宜张扬,哪有你这样?礼节都不讲了。”
云栖受了训,乖乖埋头吃饭。
老夫人乐不可支:“你们真是!乖孙喜欢就多吃些。这礼节那礼仪的,叫饿瘦了怎么办?”
“二娘瘦是不瘦的。”郑夫人也笑,“阿妹有时还是要盯着,我记得前几年她胖的那一阵,走两步路都停下来喘。归杨不许撒娇,不是好不好看,这样实在是不好。”
云栖郁闷坐好。
胡阿姨本就苦恼,闻言更是唉声:“我管不了她。多大人了,夜间还偷饴糖去吃。劳烦阿姊下回亲自动手罚。”
郑夫人直呼“哎哟”:“罚一份赤明香足矣,我哪里打得下手!”
云弥将赤明香拿到离云栖案头远的一边:“我不让她抢。”
咬了一块在嘴里,只是又想,自己不会胖。
前几日,她同他控诉:“头两年,我同衡阳身长相仿。但是近一年,她还在蹭蹭长,我却不长了。连我母亲都说,檐檐好似没有长高。”
李承弈抬高手臂,让她在怀里从左到右滑溜:“够了。长不长都好。”
“哪里好?静言今日笑话我,说扬州郎君个小,她看不上,倒挺适合我。”她轻拍他肩膀,“这不怪我。”
傻瓜也知晓,同郎君有那事,应当会影响长个子。
他还理直气壮:“有什么所谓?我也不长。”
你还长什么长?你再长要长成宫殿梁柱了!
她上下瞥他:“殿下躺在这里,已经很像一系瘦长山脉。再长高,卧榻都要重制。”
“阿弥也清瘦。”他认真答,“总归要出几分力气,胖不了。”
云弥翻过身去:“我睡觉。不同你说了。”
他在身后很淡地笑出声,将她摁在怀里。
老夫人今日奔波,用过饭要早些休息。胡阿姨去正房陪郑夫人说话,云栖迅速溜进云弥房里:“檐檐,檐檐。”
“我不想听程毋意近日又作了什么文章!”云弥哀叹,“阿姊,你饶了我吧。”
程毋意,赵国公府家的小嫡孙,程克棘。与云栖同岁,十岁就相识,如今亲事也说得很妥了。
李承宽和月圭是耍赖的遇上更会耍赖的,程毋意和阿姊之间则是,投喂。
云栖不知是在母体里养得太好还是怎么,生下来就大胖一只。幼时更是浑圆浑圆,领云弥绕着院子跑,自己先四仰八叉摔个倒栽。
太胖的小童,多半都经历过不好的记忆。九岁那年,云栖被一群小郎君小娘子聚在一处嘲笑是“魏丰硕”,站在原地哭个不停。
程克棘瘦瘦一只,无非个子高些。张手挡在云栖面前,脖颈一梗:“胡说!……‘硕人俣俣,公庭万舞’、‘硕人其颀,衣锦褧衣’,丰硕分明是赞美之词,你们不读书,还随意拿来轻侮旁人。我这就同你们阿娘说去。”
谁会怕他,下场只能是他也被推倒。云栖呆呆看着他受欺负,擦掉眼泪,啊啊大叫着,冲过去撞翻领头的那位小郎君。
事后所有的小郎君小娘子被要求互相致歉,再一道在冰天雪地里罚站。
云栖冻得颤巍巍,伸手戳戳身旁的程克棘:“给你。”
掌心里,是掰成两半的一块饴糖。
程克棘站得笔直,摇头。
他那时摇头摇得坚决,这许多年来却毫无底线地投喂云栖。十三四岁的孩子长得快,云栖又出现横长迹象,胡阿姨愁得不行,狠心断了她全部小食。
云弥偷偷塞,也被郑夫人批评。程克棘就攒着自己的零用,每月一号带云栖出门,买遍西市和各街铺的吃食。
本朝有过所谓以胖为美,然无论哪朝哪代,真正发自内心的审美,没有几人不爱纤细窈窕之姿。
云栖自己也苦恼。
“窈窕不是要纤瘦,”云弥安慰她,“心灵、仪表皆美即是窈窕。”
“话是这样说。”云栖很难过,“毋意阿兄修长清瘦,我还是想更好看些。”
没过几日回来,兴高采烈嚼果脯:“算啦。毋意阿兄说,他觉得我最好看,胖也好看。”
从那时起,云栖确信,自己要同程克棘成婚。及笄次日,她就去找郑夫人撒娇:“母亲母亲,你替我去赵国公府说亲好不好?”
胡阿姨在旁直叹气:“怎么有你这样不知羞的女娘!”
“太小了。归杨不要心急。”郑夫人被她摇得没有办法,“时下风气,女娘十八九岁再成婚也不迟。我们这样着急去说,那程家的小孙儿以为自己吃定你呢。”
云栖天真回复:“他是吃定我呀。”
云弥在旁边捧腹大笑,被她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