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褕翟宽长。”郎君说,“我怕她穿不了。”
(注:褕翟,太子妃婚服。)
啸捷更莫名其妙:“可以改的。”
“也是。”郎君放下手,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怕她同我站着,不好看。”
“今日兰客新妇身长及他耳下,似乎和谐。”
兰客是世子的表字。
小娘子还真没到耳朵,但也还行。啸捷肯定:“好看。”
他不知回去后,郎君究竟说了什么,总之小娘子肯定没同意。两个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斗嘴足有一盏茶。
最后,小娘子忽然大声:“李虽迩,不要对我发脾气!”
啸捷在窗后吓一跳。
不能这么叫的。殿下的表字只有陛下、长辈和诸位老师能叫,同窗或许偶尔会,但那是殿下自己愿意。
太子妃未必可以,要看感情如何;而小娘子甚至不是太子妃。
果然小娘子也怕了。安静一瞬,音量低下去:“你对我发脾气,我会哭的。”
他连忙捂住嘴,才没有笑出声。
郎君没忍住或没有忍,笑了。
啸捷会心去关门闩,门扉闭合的短暂时间里,看见小娘子拿发顶在挠郎君的胸膛。
他曾经忐忑表达过对小娘子的不满。他知道郎君死心眼,第一个小娘子极有可能就会被他选择,这没什么,但她不应该用那种手段来到郎君身边。
他以为郎君会说,轮不到你不满。不过没有,郎君只是认真解释:“不是的。她很好。”
再强调:“和她没有什么干系。她又不想。”
“虽然小小一个……”郎君垂着脸,隐约在笑,“总之很坚韧,很出色,很好。”
啸捷难过。
因为他并没有比小娘子高多少。
本事也不及小娘子,她居然能惹郎君伤心。郎君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伤过心了。
郎君还嘴硬:“谈不上。”
“就是不高兴了。”啸捷大着胆子道,“不去拿东西好说,每次向秦司饰求饶,我脸上也挺挂不住的。但郎君今日很反常。”
李承弈心情不怎么样的时候,才会把桌案收整到一丝不苟。
殿下性情好,但很多时候都不太喜欢多说。此时也是,很淡地笑了一笑:“你去歇吧,明日起早。”
啸捷走出几步,再次回头:“郎君。”
“长安城里各路亲王府郡王府的人我都认识些。我们都说,郎君是最好的主君。”
他十四岁生辰时,郎君将将十三岁。清晨时,得意洋洋送给他一副弹弓。
他那时才知道,明明每日下学后已经很晚,郎君还溜到内苑做什么。
为他做礼物,为微不足道的他做礼物。
伴读多是世家子,但他不是,他只是随从。仗着阿娘是内宫乳母,又通过圣人考校,才有机会来到东宫。
但小殿下对他说,不必这样想,才能永远比出身更重要。
殿下十三岁就长得高高,坐在树上研究新制的弓弩,单腿曲起,头也不抬:“人人都讨厌蠢人,但自以为永远高贵的,才是头号蠢人。”
接过弹弓时,十四岁的何啸捷第一次尝到庆幸的滋味。庆幸幼时听了阿娘的话,好好背书好好练拳,这才能被陛下选中。
他回家去给阿娘看弹弓。阿娘很欣慰:“我就知道太子殿下品行一定会好。”
“为何?”
“因为他是孝穆皇后生养的。”阿娘这样答,“阿娘服侍过先皇后,她是天地间最好的女子。”
啸捷想,郎君一定要找如今天地间最好的女子。
而李承弈正在想,那小娘子真是天地间最坏的小娘子。
步步都冲着他的心来,但她永远保持关键时刻临阵脱逃的机警,和扬长而去的从容。
这不公平。她一定也清楚不公平,但她更明白,一旦得手,不公平他也无计可施。
他记得自己第一回明确表露无计可施时的情境。
上元节时,宵禁解除一夜。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人群,烛灯几乎彻夜不熄,明亮如同这一夜的圆月。
这是一年之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
他早早要求她想办法,戌时前到东宫来。
云弥很不乐意:“每岁上元节,我都要同阿姊、衡阳、望夏、荆溪、梦闲、晴时……”
“可以了。”他简直头疼,“你像在上元宴饮时报菜名。”
她不说了,但还是不乐意,嘀咕几句,忽然问:“那件事,早些晚些不都一样吗?这么早来做什么呢?”
他原本都打算问她,想不想要鱼灯和兔子灯。当头听见这一句,愣在原地。
她以为他还是叫她来做那件事。
但他明明早就不是。正旦休沐三日,他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