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哭过了呢?”文安见她眼圈微红,揣度在栾珏那里必有变故,问道,“你从哪里来?”
“从陛下那里来。”姜涵露咬了咬唇,答道。
文安并不意外:“果然,陛下都同你讲了。他还说什么话招惹你了?”
姜涵露说不出口。
文安替她说了:“他问你愿不愿嫁他,是不是?”
姜涵露点点头。
“你也点头了?”
文安这一句尾音拉得很长,叫姜涵露听不出她的喜怒,不敢贸然回答。
“那就是了,总害羞什么。”文安一摆手,“不过既然如此,我就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姜涵露行礼道:“请殿下赐教。”
“姜姑娘,你是哪一年生人?”
“元兴十年。”
“你知陛下是哪一年生人?”
“地徽三十六年。”
文安长公主叹了口气:“陛下大你十岁,有过元妻,也有嫡子,如今后宫中还有一位赵容华。姜姑娘,你可想好了?”
姜涵露忍不住打了个颤。这些事栾珏已经对她坦白以告,但每想起一次,她的心就像被人猛地攥住了一样。她刚刚被栾珏安抚下来的怀疑和退缩又冒了出来。
“这些事,”姜涵露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陛下已经对我说过。”
“那你怎么想呢?”文安问,“做妾室的主母,做嫡子的继母,做一个男人的续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文安挑破她所有以爱意掩盖的现实,姜涵露无法回答。
但文安很耐心地看着她。姜涵露把目光垂下:“殿下是觉得,我不能胜任……”
“不,”文安摇摇头,拉过她的手,“你能不能做一国之母,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既然他执意要你,本宫无话可说。但陛下于你是不是良配,则是本宫可以劝一劝你的事情。”
她见涵露面露犹疑,笑道:“自然不全是为了你,若你日后觉得自己所托非人,陛下也不会好过,这桩姻缘未必圆满。”
“陛下说,”姜涵露在她平静和善的目光下开口,“他让我只考虑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其他的事情,都有他来应付。可我也知道……他是九五之尊,不可能事事都为我周全。”
文安微微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
“但陛下还说……”姜涵露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将要说出的话,但她还是努力说出来了,“他说,他想要我陪着他。我是……我是想陪着他的。”
姜涵露终于抬起头,下定决心一样看着文安长公主:“多谢殿下好意,我晓得的,我不怕。”
文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很奇异的笑意,她端详着姜涵露的脸,颔首道:“好吧。”
她的神色很平静,对于姜涵露的态度也并不失望恼怒,只是挥挥手,让玉姑姑捧上一件精美的木匣来:“母后的许多东西,当年都由本宫做主,送给了端齐皇后。端齐皇后崩逝后,她的东西就被陛下封存起来。如今本宫能送出手的东西也不多,这面铜镜是母后留下的,你先收着,其他零碎的日后再一并为你添妆。”
姜涵露不料这场谈话结束得这样轻描淡写,长公主松口这样快,她心下仍惶恐,只得行礼道:“多谢殿下。”
玉姑姑把木匣郑重地交到她手里,文安温和地摆了摆手:“去歇息吧,姜姑娘。”
姜涵露抱着那个木匣回到自己住处,紧张而期待地打开它。那里静静躺着一面没有送给端齐皇后,而送给了她的铜镜。那是先帝皇后的遗物,又放在文安长公主身边许多年——一面连弧纹、圆钮座的青铜镜,厚重精美,散发着古朴的光泽,镜缘镌刻铭文:“千秋岁,乐未央。与君欢,毋见忘。”
姜涵露不明白它为什么没有被送给端齐皇后,也不明白文安长公主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件事,但她读得懂铭文中富贵美满、情意绵绵的吉兆。她想,文安长公主应该是认可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