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躁动难安。
“……”
他捏紧绿石,缓缓闭上了眼。
*
他仍记得。
那是一个雨夜,夏末的雨夜,风雨如晦,恍如天泪。
身上出殿时宫人匆匆披上的外衣早已不知所踪。他着着单衣,神色惶惶,用尽全身力气催动轻功,于大雨中迅疾穿行,只为更快一点见到那人。
朱墙黄瓦,金顶红门。
在这天启皇城生活了十五载,他似乎从未发觉这些东西如此冰冷刺骨,仿佛择人欲噬的深渊巨口。
“六皇子!”
“六弟!”
“六哥!”
“楚河,你来了——”
推开刺金蔓延的殿门,他穿过宫人,掠过父皇,拂开御医,直直来到那人的面前跪下。
美人命不久矣,却绝色如故。病气萦身的少女轻轻抬手,鸦发垂落,绿瞳温软,她动作轻柔地抚在他的眼下,轻声细语:
“阿楚,莫哭。”
他哭了吗……?
他胡乱抹面,摸得一手湿润。
“来年秋实便是你十六岁的生辰……珍珠彩宝、绫罗绸缎太过俗气,兵法武略、学术棋艺阿姐也在你之下,咳咳、阿姐思来想去,竟想不到该赠你什么才好……”
她很累了。
喘着气,一字一顿,断断续续才能说完一段完整的话,却依旧固执地蠕动着发白的唇。
不要——
他什么都不要。
他只想要阿姐平安喜乐。
他只想要阿姐永永远远陪着阿楚一起长大。
喉头深处似有铁锈味弥漫,他痛到近乎失语,只得紧紧地攥着少女的手,颤抖着摇头,哀求地望着她。
少女眨了眨眼,不容置喙地将一个带着余温的物什塞入他手心。
他摊开手掌,绿石莹莹,华彩幽幽,其上雕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裂痕,上品的金纹银饰吊坠。
极美的绿,在他眼中竟如血一般刺眼。
少女朝他勉力笑笑,气若游丝:
“阿楚,一岁一礼,一寸欢喜。这青翎坠,是阿姐自幼佩戴之物,如今便赠与你啦。”
“阿姐……不要,我不要!”
他仓皇失措,语无伦次。
“阿姐……我会乖的,我很乖,求求你,求你不要死。”
所以不要死。
——不要离开他。
少女朝他摇摇头,那双绿眸凄苦万分,泛着氤氲泪光。她似有千言万语想同他讲,但蠕嗫着唇,只有短短一句,声音哽咽:
“阿楚,这都是阿姐的命啊……”
他记得明晰。
少女眼角划过的泪,分明是苦的、怨的、不甘的、愤怒的,可是最终,却是无力的、绝望的,落入枕头之中,顷刻泅散。
那抹绿色终于消失在了他的整个世界中,再寻不到。
不知哪里传出一声尖叫。
他猛然跌坐在地。
有凌乱的脚步四散开来,众人步履匆匆,间或夹杂着父皇的怒吼,御医的求饶,宫娥的低泣。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周遭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
他喉头一甜,坠入黑暗之中。
…
……
北离明德十六年八月初二,四公主萧玉鸾于天启城内病逝,享年十八岁。明德帝哭之甚恸,辍朝三日,举国哀悼,六皇子萧楚河悲痛欲绝,吐血后昏迷不醒半月有余,同年九月廿二,震惊天下的“琅琊王谋逆案”正式翻开序幕。
“……”
篝火劈啪作响,萧瑟渐渐回神,发现自己捏住吊坠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骨泛白。
他轻轻低语。
“阿姐,阿楚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你还欠我三个生辰礼物。”
*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细雨绵绵。
寒水寺虽为小寺,但古色生香、庄严肃穆,更是因着有禅道第一大宗忘忧大师的坐镇,即便是阻人出行的天气,寒水寺也香火依旧,闻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春梨花被雨打得零零落落,铺在香客僧人脚尖之下,淡淡的香混着春雨的气息,莫名令人心生安宁。
扫地僧手拿长帚,于雨中清扫着落梨。
叮铃——
极细的铃响。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自雨幕中突然撑起一把天青色油纸伞。
撑伞之人身量小巧纤细,铃声愈来愈近,云雾拨开后,竟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有着一双漂亮绮丽、令人见之难忘的绿眸。眉如翠羽,肌似白雪,容色绝姝,宜喜宜嗔,只是笑意吟吟地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清辉与彩宝捧到她的面前,想要将那天上月池中星倾数献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