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小的时候，奶奶总是搬出一堆像小山一样的衣服让她洗。那时候，总是有朋友来找她出去玩，只能等她一件一件洗完衣服，甩水，再晾起来。这方面，小云绝对是个专家。朋友们只知道，每次来找小云玩，小云不是在洗一大盆衣服，就是在洗一大锅的碗。小云总是很忙。
小云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弟弟的耳朵发育不完全，长成了畸形。小云总是能听到爸妈商量着给弟弟做手术，听起来手术要花掉一大笔钱，还要等到弟弟成年了才能做。爸妈似乎很着急，于是他们又生了一个，却是个妹妹。他们更着急了，但妈妈的年纪和身体已经不能再生育。这下，小云不用再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了，晚上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的时候，也不会听到爷爷因为被她的哭声吵醒发出的吼叫了。那时候，爸妈带着弟弟在镇上住，把小云留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住。
奶奶总是看起来很慈祥，对着外人，脸上常常挂着笑。可别人不会知道，奶奶会在家里骂妈妈好吃懒做。小云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奶奶听说妈妈肚子里是个女孩，总是逮着机会就劝妈妈去流产。
“小玲啊，反正你还年轻，听妈的，把这胎做掉，你们还有机会，生个儿。”
有一次，爸妈吵了架，妈妈气冲冲地边哭边往外走。正逢南方雨季，天阴沉沉地，乌黑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奶奶边走边冲着我妈喊。
“吵吵吵，你就知道吵架。叫你打个孩子怎么了，女儿生出来有什么用？结婚给你们家的钱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没良心的货！”
妈妈听到了，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田埂上，停下来蹲着哭起来。奶奶追了上来，语气好像和缓了一些。
“小玲，你就听我的，反正这胎是个女儿，明天去医院打掉吧。”
雨终于下下来了，那个下午，听不清楚是老天伤心了掉眼泪，还是妈妈在心碎。
上了初中后，爸妈在镇上开了一个店卖不锈钢门窗。把小云也接去一起住了。一到周末，小云最好的朋友五十还是常常来找她玩，就像小时候一样，五十趴在洗衣池旁边看着小云洗衣服，两个小女孩谈天说地，仿佛洗衣服也不是很累了。现在，五十帮小云抱着妹妹，看着她锁好店门，然后一起去旁边的公园玩。还是小孩的两个小孩抱着一个更小的小孩逛公园。温暖的阳光打在脸上，她们聊着在学校开心的事。小云觉得，这是她人生最美好最轻松的时刻了。
五十没有来找她玩的时候，她就去五十家楼下喊她。五十的父母是工厂的工人，他们一家都住在厂里的员工宿舍。小云对那个地方很熟悉，她总是和五十在楼下的草丛里抓蜗牛，放在吃完的果冻盒子里，装满满一盒子。工厂附近有一片杨梅林，是种植起来让让来采摘的。五十的父母总是带五十和她弟弟去摘杨梅，小云也会一起去。他们总是悄悄叮嘱三个小孩。
“你们多吃点，吃的饱饱的，在这现摘现吃不用花钱呢！”
三个孩子听了这话，偷偷笑，嘴上和露出来的牙齿上被杨梅染的红红的，兜里也红红的。小云和五十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上了高中后，五十和小云还在一个学校，只不过，五十搬了家，住进了高楼再也不住那个工厂了，小云在楼下悄悄喊五十，她也听不见了。
为了上学方便，小云搬到了离学校更近的家，只不过妈妈让她自己一个人住在那。周末妈妈给她买挂面和鸡蛋送去，然后顺便看看她。
“小云，你也长大了，知道妈妈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你。这是鸡蛋和面，你记得自己煮着吃，我就先回去了，弟弟还没吃晚饭呢。”
说着就把东西放在桌上，匆匆离开了，不等小云开口挽留妈妈。
她们还是一起上学，和以前一样。五十起的很早，就在楼下等小云来找她，再一起去买早饭。小云为了省钱，早饭只吃两个馒头。
一个早上，小云和五十一起骑自行车去上学，五十叽叽喳喳地在跟她说中午想吃什么。
“我跟你说啊，每次在食堂都吃不饱，上次我叫那个叔叔给我多打点饭，他居然对我翻白眼！我今天要去态度好点的那个阿姨那里打饭，那个阿姨可好了，每次都给我挑大的鸡腿......”
小云正听着呢，心里盘算着自己还剩多少钱，中午够吃什么。突然迎面疾驰过一辆大货车，司机开了一夜的车，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逆行了。等他擦了擦眼睛，看清眼前有两个人，已经撞上去了。
小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五十拼命地喊她，司机慌忙地打120，路人经过有嘲笑的，有看热闹的，还有热心的上前关心。所有的声音像是闷在了小云的耳朵里，她想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