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程的末尾发生在这年要入冬的时候,征兵队被卡涅琳恩公主——女王的长女,带到了“泪谷”附近。征途到了末尾,除了最严格,近乎自虐的士兵能维持着缄默的本格,所有人都倦怠不堪,面露松懈。卡涅琳恩重新碰了酒袋,之后她就没再离开它。当她睡到自己的帐篷中,这些孩子就听见成人的营地炸开喧嚣,仿佛她们十年没用过舌头,已经迫不及待。成人彻夜欢谈,孩子也不会闲着。塔塔和楛珠原先已经抱着睡着了,半夜却被吵醒,发现安荜已经消失不见——她俩一走出去,便看见安荜趴在草丛中,像那天她们所见一般,隔着灌木,看小山坡下的火光。
塔塔问她,在看什么——安荜却说——‘嘘’。她将手放在唇边,而楛珠捂住了嘴,差点叫出声来。“呀。”她拉住塔塔,“别看。”
塔塔认为她什么也没看见。除了两条白色的影子,缠在一起。她确实听见了些声音,不同寻常,但更多的,已经被火盖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这些孩子——预备兵讨论不休。对于她们之中的许多人来说,这是头一回接触到首都来的成年女人的内心世界——媒介是最飘渺却也最可信,易于流动的言语。“我看她们不怎么喜欢‘皇后’,对吧?”有人说,激动不已,似乎从此不再孤立无援:“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她那态度真叫人讨厌。”但更多人依照直觉,明智不言,尽管用孩子的嘴说不出精确的道理,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劝告:“也并不是完全如此。”首府来的孩子忧心生活质量下跌:“薪酬似乎不如传闻中的好。”同辈也有劝告她的:“可能只是一开始。”
成人的世界:她们讨论南北的新闻——太多词语她们听不懂。物价,薪水,升迁,“银券”。病痛,医院和回城后的娱乐。她们讨论女人的美。莫雷听见有人讨论她,这事让她很骄傲。
她们讨论女人——然后是——男人。
这对这些孩子来说很有些不寻常。不过两月内她们起码杀死过一个男孩,或是主动,或是勉为其难的。首府来的孩子,安荜告诉她们,“付钱使她们割最后一刀”,或起码,雇两个士兵为她们护驾,但总之,男孩,男人,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会这么谈起的事:哪一个最漂亮,哪一个最让人垂涎三尺。首府人很快明白,而其余人不得要领:对于她们来说,男人是劳作的父亲,不常出现,和美无关。
她们很惊讶连莲锲什也加入这类对话:士兵们谈起首都的男人。
“东部的男人让人生厌,比起人更像猴子。”有人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孛林了,哪怕只为了我的眼睛。”
“诺德更好。孛林的男人并不是个个都好,而诺德,”另一些说,“太多男人和女人一样漂亮。”
“诺德的男人美则美矣,但看多了瘆人。要说男人,不如南方好看。你爱看米涅斯蒙王子,还是卡涅琳恩公主?高下立见。米涅斯蒙叫人发寒。”
莲锲什最后发话,安荜告诉她们——她显然醉了。“诸位,”她说,“要我看,最漂亮的,既不是我们的皇后,也不是她弟弟。而是她那个私生子老哥。他也是一个非凡的,和他母亲一样。女王的所有孩子,只有大王子和她有点像。”
其余人并不赞同她;她们认为“她疯了”。“我要收回那些瘆人,生厌的话。”其中一个说,“然后捆绑三倍,扔进金融街,十年后兑换,最后把这个生成的形容词加到女王的野种身上。”
“年轻人。”莲锲什说,趴了下去,“只有大王子一个人知道怎么对待女人——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她打了个酒嗝,“不是女人。但皇后和蛇王子可不吝啬让母亲伤心,女王不止是个女人,还是我们的女神。站在我的工作立场上,我也投大王子一票。”
“可他长得奇怪。”她的同僚说,“如果你定义‘丑陋’为,不愿意直视,我可以直接说他相貌丑陋。虽然我知道这不怎么精确,但没人喜欢看他,你知道的。”
莲锲什哼了一声:“等他过了三十岁,你再来和我说这句话吧。我比你,”她喃喃道,“可看过多十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