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老程到任两个月，大刀阔斧开始人事调整。当时叫好者众，过后争议巨大的举措计有：
独具慧眼重用女干部。男权社会，很多男人，包括一些女人，认为女同志家务事多、能力有限、关键时刻顶不上来，故而局里重要岗位上没有女性干部。老程独具慧眼，提拔了两位年轻女性，委以重任。党委会上，老程说，党的基本国策是男女平等，我用人是唯才是举，不看男女不论老少，谁能挑担子就重用谁。
力排众议重用犯过错误、受过处理但确有能力的同志。老孟因为吃拿卡要、收受下属礼金，被上任局长撤职、处分，长期靠边站。老程在大会上说，经过调查了解，老孟同志有魄力有能力有思路，是不可多得的干才。组织对待干部，有缺点要批评，有问题要处理，改正了还是好同志，应当继续信任、继续使用，应当给平台、给机会。老程力排众议，任命老孟为二级单位一把手。几次强调，自己用人不看过去不揪尾巴，重在表现，谁有能力重用谁。
探索创新重用副职。老程来时，局办公室、计财科没有一把手，暂由副职主持工作。前任局长之所以没有为办公室、计财科选任正职，概因几个副职皆想扶正，皆有大领导或能掐局长头皮的领导打招呼，皆跟局长有深入沟通，皆有各自的基本群众奔走呼号。原先的局长明知摆不平，明知自己即将调动，认为不设正职利于稳定，利于自己平安下庄。老程说，没有竞争哪儿来比学赶帮超，哪儿来弯道超车、脱颖而出？老程决定，办公室、计财科暂不设正职，让几位副职各司其责，竞争着干工作，谁干得好将来提拔谁。老程说，我用干部，不拘一格、不循成例、不唯层级，谁抢重担、谁贡献大，就重用谁。
大局已定。
工作只有宣传出去，才是经验，才是政绩。对于宣传，老程要求“报刊有版面，电视有画面，广播有声音，网络有形象，长流水，不断流”。局里的笔杆子小唐伙同媒体记者、编辑，深入挖掘、生动刻画后写成长篇报道，以《不唯性别，谁能挑担重用谁》《不苛过去，谁有能力重用谁》《别具一格，谁争奉献重用谁》等为小标题，浓墨重彩勾勒、渲染老程的改革华章。文章写竣，老程很满意，分别发表于报刊、电视、广播、网站的“时代报告”“大河之子”“探索者风采”“寻梦人”等栏目。
三年后，老程落马。华服里的烂棉絮见了天日：某某女干部为求职务升迁，跟老程权色交易。受过处理的老孟为东山再起，分几次送给老程人民币、美金、英镑，合计达五十多万元；老孟到二级单位当了一把手，大肆捞本，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三千万元，直接导致老程的最后爆炸。办公室、计财科几位副职为扶正，不约而同向老程奉献名人字画、港币、茅台酒、珠宝首饰，折价累计超百万元。
局里群情激昂。小唐最愤愤不平，娘希匹，老子鞍前马后伺候程孙子三年多，大小媒体发表长短稿件六百余篇，树立其形象，鼓吹其政绩。这孙子除偶尔说句“小唐不错，好好干”之类假大空精神鼓励，没给任何实惠。从这货志得意满来上任到锒铛入狱倒大霉，自己原地踏步好几年。妈的，主要是自己太老实，钱少没能力和这孙子钱权交易。又是同性，没资源跟这孙子权色交易。
为了泻火，为了挣稿费，小唐遂伙同媒体编辑、记者，经一番采访、整合，将老程的堕落轨迹写成长篇纪实，把老程的用人腐败总结为“三用三不用”：“用女不用男，用贪不用廉，用副不用正”。有揭秘有反思，既举案又说法，趣味性可读性较强，一稿多投发表于多家媒体的“警世钟”“大案追踪”“举案说法”“引以为戒”等栏目。小唐挣得稿费若干，心绪方觉稍平。
破鼓万人捶。倒霉的老程，是本地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回，小唐跟着朋友蹭饭。
席间闲聊，说起老程，小唐讲了跟老程的往来，讲了老程几段丑闻。小唐似高段位评书艺人，声情并茂，抑扬顿挫，起呈转合，以“覆雨翻云”为老程下了定评。
酒桌嘛，凑趣人多，皆笑。
挨小唐坐的黑大汉，朋友介绍说是做消防工程的杨总。
杨总也笑，笑完了对小程说：“兄弟，别光说贪官覆雨翻云，我看呀，你们文人也是覆雨翻云的高手哩，哈哈哈。”
众人又笑。小唐看看黑大汉的身量，没有笑，没有说话。
吃饱喝得，众人握别。小唐对带自己来蹭饭的朋友说：
“一群俗人，俗不可耐！这种无聊透顶的活动，以后少鸡巴拉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