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世安的呼吸。
停了。
常笙难以置信地伸出手。
鲜血已将被褥染红,嫣红一片,犹如彼岸的盛开的荼蘼。
黎世安死了。
常笙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情形。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非要以身涉险,黎世安就不会被她牵连。如果她能早早发觉黎世安有这样的念头,就能够及时阻止悲剧的发生。退一万步讲,如果……如果她没有出现在黎世安的身边……
不,不对。
现在还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
黎世安虽已生机全无,但他的魂魄还未离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
她现在该怎么办?一股空前绝后的无助感瞬间将常笙淹没,她趴在黎世安身侧,止不住地小声啜泣起来。
但下一瞬,她眸光一闪。
她要带黎世安回蓬莱!
……
此时的姻缘司里正是一派岁月静好的和谐景象。
一向互相看不对眼的姻缘司二老难得摒弃前嫌,把酒月下,相谈甚欢。
司长抬眸望着天边银月,思绪飘来飘去,惆怅道:“也不知常笙那小丫头在凡间过得怎么样。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这老人家。”
姻缘树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悠悠道:“你也不看看你那老胳膊老腿的,小常笙找你能干什么,她有空,当然是要第一时间回来找我了。”
“找你?凭什么?我可是硬生生把她从一只小猫崽子奶大的人,你算什么?”司长吹了吹自己银白的胡须,很是不满。
“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老家伙出力一样。”姻缘树斜睨了身旁之人一眼,不屑道,“也不知是谁,一见小娃娃哭,就抱过来求人。”
“你!”司长气结,忽地反应过来,“好你这棵破树,你竟然敢说我老?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大了我足足二百五十年,二百五十年啊!四舍五入能生出一只小常笙了。”
“那又如何?”姻缘树挑了挑眉,“谁叫您老人家爱好独特,整天把自己打扮成祖师爷辈的老男人,人人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高呼一声‘拜见老祖宗’呢?”
“你还说我……”
二仙你来我往,正斗得起劲,一道带着哭腔的熟悉女声响起,四周瞬间安静无比。
“二位仙君……”
二仙不约而同地抬头,紧接着神色大变。
“小常笙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眼睛都红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们姻缘司的人?”姻缘树急切发问,还不忘顺嘴抹黑身旁之人,“他们难道不知道,咱们的这位司长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吗?”
常笙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身,露出了身后之人。
“求求二位仙君,救救黎世安。”常笙死死咬紧牙关,生怕自己说话的动作一大就会情绪失控哭出声来。
二仙迅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常笙这只小灵猫,自小性格就十分乐天,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笑嘻嘻的,就算难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只要丢出红线团,就能傻乎乎地抱着玩一整天。
可现在的她,赫然顶着一双肿胀到如核桃一般的眼睛,即便嘴角勉强扬起,竭力克制,眸中泪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
二仙对视一眼,不再言语,一挥手,将黎世安送入了殿内。
一番检查过后,二仙均是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凡人的伤势实在是太重,就算是医仙在此,都是无力回天。”
言外之意,已是药石无医。
司长心知,常笙对这凡人十分看重,说话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生怕她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可常笙闻言,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明白了。”
司长还有些不放心,想问些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姻缘树拉了出去。
殿外。
紧闭的房门将殿内与殿外隔绝成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姻缘树手中流光渐隐,逐渐显现出姻缘轨的模样,他希冀的目光逐渐黯淡,对着身旁摇了摇头,早有所料道:“与黎世安有关的记载正在不断消失。”
作为一司之长,司长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世间姻缘流转的承载之物,姻缘轨会记录世间所有人的姻缘轨迹,与其有关的记载消失,就意味着那人已经脱离凡世。
换句话说,黎世安之死已成定局。
除非,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可现在这般情况,真的还会有意外吗?
“三百年来,常笙从未离开过蓬莱,黎世安可以算是她第一位凡人朋友。”司长拉住姻缘树想要推门而入的手,“生离死别对凡人来说是常事,常笙既已经入世,以后需要面对的事情还多着呢,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