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地牢幽暗的光线,燕从灵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
那老头一身邪气,裹在宽大广袖下暗涌。深深凹陷的眼眶显得可怖,瘦到近乎脱相,活像一具行走的骨头架子。
此刻,那对混浊的眼珠正刺着她身上,越盯越是飞快滚动。
“这是,新货?”
汉子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但再不情愿也老老实实回答。
“是。”
“这是帝京来的郡主,您……”
话没说完,老头已是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少女手腕。近乎是痴迷的眼神,像癞蛤蟆粘腻的舌头舐过去。
“好、好好好!”
“完美、这身骨头实在是太完美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骨头!”
他激动若狂。
抓着少女那条胳膊,好半天才依依不舍放开。对着身后的汉子,冷声吩咐,“这件货物你们谁都不许动,我要把她完完整整炼成最完美的香。”
“你们都给我把人看好了,但凡她少一个手指头就找你们算账!”
汉子闷声应了是。
见她还能被完好无损地送回来,隔壁牢房里的妇人大吃一惊,抹掉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
“姑、姑娘,你没事吧?”
燕从灵清楚她在想什么,连抓人这一伙都不敢动的,非富即贵。也是她和怀中孩子的希望和救命稻草。
“我没事。”
整理了下衣裙,不顾脚踝上的伤,燕从灵拖着那条哗啦作响的铁链,重新坐下,靠着角落。
“姐姐,他们多久过来一次?”
妇人听出她的话外音。
仅仅是提及,身子就忍不住轻颤,“短的话三天,长的话是五天左右……他们每次过来都会抓人,剁掉一只手或一条腿。”
“等手脚都剁完,下一次如果再被带走,那就回不来了。”
燕从灵:“那出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人报官吗?”
地牢有侍卫把守,她却半点也掩饰的意思也没有。
那些人也没将她放在眼里,显然是对此见怪不怪了。
一些初来乍到的女人,总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觉得官府能找到这里,自己能被解救出去。
等时间一长,就又是一具陷入绝望和煎熬的行尸走肉。
“妹、妹妹……”
妇人被她的胆大吓了一跳,牙齿都在咯咯作颤,“他们抓的人不多,而且几乎都是我们这些过往的外乡女子……”
燕从灵一下就悟了。
物以稀贵,美人香不多,所以也不用大肆去拐姑娘。而且边关行人流动本来就大,几个底层的外乡女子,来回间就算丢了也不一定好查。
“我丈夫走商,这次本来是跟他过来,这孩子也是在边关出生的。”妇人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都怪我那日听到孩子哭声就开了门,害得他这么小也在这里受罪……”
“姐姐别多想。”燕从灵拍着她的手安慰,“总会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隔壁牢门咔吱一声。
又一件货物被送进来了。
地上拉长的灯影晃了晃,映出那位倒霉落入魔窟的姑娘面容。看清那一刹,两人皆是怔了怔。
妇人惊声,“阿桑!?”
草堆拱了两下,黎桑缓缓爬起身,气定神闲地拍拍身上沾着的干草,露出一个笑,“齐嫂子。”
转头,笑的更灿烂,“燕姐姐。”
燕从灵两眼向上,盯着乌漆麻黑的牢笼顶部。一时说不上来百里雁到底是靠谱,还是不靠谱。
这位就是她送来的帮手。
一个镇北侯的掌上明珠,一个面摊老大爷的养女,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一竿子打到一块去的。
“燕姐姐,不要这个表情嘛。”小姑娘天生一副笑面,发辫上编着漂亮的彩绳,“我年纪小是小点,但边关来过好多回了。”
这话,燕从灵是信的。
不熟也不会认识百里雁。
“黎老爷子还在等你回家。”她没有多说其它的,支起身扯下一块干净布料,熟练包扎好脚踝上的伤口。
地牢里难以分辨昼夜,只能依据送饭的时间推算大概。
没过多久,守门的侍卫换了班,送上午饭。
燕从灵只看了一眼,便没有胃口。
尽管早有预料,这些人拿牢里的女人们只当家畜一样圈养,而且还是几天就能出笼的短命那一卦,自然不可能精细伺候着。
但看见那些清汤寡水,上面飘着的蔫黄菜叶,还有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时,眼角还是抽了抽。
竟然是个抠门的。
将两个馒头塞入衣襟,新换的守门侍卫精力正是满格时候,很快发现了她这一举动,皱眉低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