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贞的轿子出得家门,向东走到城河街,城河街是南北向的大街,东边紧邻淮安新城护城河,向北行走几丈远,到达估衣街东端,新城西城门口。进入新城,沿着主街道向南,进入夹城、旧城,终于到达府衙。虽然轿夫们都走得快步如飞,气喘吁吁,这一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是错过了听圣旨的机会。
赵志贞赶到府衙,宣读圣旨的差官已经离开。来府衙听圣旨的官员们,皆脸色凝重,淮安府衙里气氛极为紧张。赵志贞供职的衙门在扬州,祖业在淮安。平时被派在淮安管理淮安地界的盐运事务。在这里赵志贞跟淮安知府平级,彼此平时以礼相待。知府向他转达了圣旨。
圣旨道:“安徽指挥佥事周昌宇,违抗圣命,姑息养奸,清剿暴民动乱不力,责革职抄家。族人中满十四岁以上男子诛,十四岁以下男子流放边疆,给披甲人为奴,女子就地入官家为奴为婢。”
听闻此消息,赵志贞如五雷轰顶,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能失态。可是,他忍不住回忆起往事,半年前赵志贞公干,路过凤阳地界,周昌宇亲自出十数里外迎接。原本赵志贞不喜跟武官打交道,谁知一次在朝中偶遇,交谈中双方非常投机、惺惺相惜。赵志贞欣赏周昌宇勤勉博学、文韬武略,见识过人。最难得的是他的耿介,刚正不阿,而周昌宇也跟赵志贞相见恨晚。
上次见面,两位促膝长谈,夜不能寐。双方了解到对方太太都已身怀六甲时,彼此约定:如果都生男孩,孩子们就做异姓兄弟,如果一男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周昌宇当时把自己身上一块玉佩摘下,命下人去金银器店一分为二,并打磨平整了,各留半块,留给孩子做将来见面相认的信物。周昌宇把玉佩给了三姨太汪氏,赵志贞则给了大太太王夫人,等孩子出生后,给孩子戴上。
这一别才短短数月,怎么兄弟就遭到如此大的祸殃。赵志贞心有余悸,但是,想到彼时的约定,旧时的情感,觉得无论如何应该让人暗暗打听一下。还有自己指腹为婚的儿媳妇或者义子的去向如何,得问个究竟。
派谁去暗访,这倒是个问题。第一,不能让人知道。为官之路,如履薄冰,看起来相敬如宾的同僚,一旦其中一方出了问题,另外一方明哲保身、立刻绝交,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走漏了风声,被别人知道了,向皇上参自己一本,说自己跟罪臣藕断丝连,无疑犯了死罪。要探访到真实消息,这不容易,得找个机灵又可靠的人去办。
想来想去,无疑水根最合适。赵志贞让水根稍做休整,准备明日上路,去安徽凤阳。半夜里,赵志贞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朝堂上,圣上欲惩罚周昌宇。自己向皇上求情,求皇上看在周家一门忠烈,戍边多年,征战无数的份上,饶过周家。圣上震怒,指责他,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与周昌宇结党营私,有违圣意,命令革去赵志贞官职,等候处理。他吓出一身冷汗,一下子醒了。黑暗中听到有人敲门,赵四问清缘由,原来是水根,赵四小声说:“老爷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
水根说:“来人是老爷同朝为官的天津汪子恒大人派来的人,说有急事相商,如果待到明日,恐误了老爷的大事。”赵四左右为难。老爷在房里听得真切,一翻身坐起来,叫道:“更衣,快,有请客人。”
客房里,老爷赶紧让了客人坐,叫赵四看茶。来人约莫二十五六,气宇轩昂,眉宇间天生的一股英气,来人自称是汪大人的侄子汪全。他此行奉了叔父的委派,从包袱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赵老爷,赵老爷打开信件过目,确信是汪大人的亲笔信。
信件中并无其他内容,只是有这样几句话:“志贞吾兄,见字如面。去年一别已然一载,甚是挂念,今小侄路过淮安,特令他前去拜访,权当我自己登门拜见,多有叨扰,望海涵。”
汪老爷侄儿汪全说明来意,安徽守备周昌宇的三姨太汪氏是汪子恒大人胞妹,三姨太腹中的孩子正是跟赵老爷的三公子指腹为婚的女儿。现如今周家倏忽间气数已尽,可怜才貌双全的姑母携了幼女投河自尽。说着,汪全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那是周昌宇给妻舅汪大人的一封信。信中提及:“吾今遭歹人陷害,恐不能周全,想吾夫妇不得善终,可怜了膝下六个子女,幺女才刚出生。无论如何请代为照顾犬子犬女。天津距离安徽凤阳路途遥远,恐寻觅孩子们下落多有不便。吾有一结拜兄弟,赵志贞,身为巡盐官,府上居住淮安河下。请兄长代为转告赵运副,拜托他能暗中帮助照顾孩子周全,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汪全奉了汪老爷之命,私下去查访孩子们的下落。到了安徽周家旧宅附近,见门上贴了封条,门前有官兵把守。汪全去附近村落打听,乡人无人敢回答汪全的问话。路人经过周府附近,看周宅一眼,远远地绕道而行,像躲避瘟神一样,生怕在附近逗留,被官兵抓住,给自己带来祸殃。夜晚,有位青年书生主动找到汪全,告诉他坊间传说周家三姨太抱着新生女儿跳了河,大太太悬梁自尽,二姨太下落不明,其他家人走的走、散的散,都没影儿了。家被抄了,孩子被带走,凶多吉少,财